当楚峰的吉普车颠簸着驶近清水村时,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山坳里的村庄还被薄薄的晨雾笼罩着,但已经苏醒。几缕炊烟从破旧的屋顶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泥土混合的气息。
村口,赵大山已经带着几个村干部焦急地等在那里了,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紧张和兴奋的红光。村里的高音喇叭还在用带着杂音的方言反复喊着:“各家各户注意了!都把自己家门口收拾利索点!上头有大领导要来咱村检查……是市委书记!都精神点,有啥说啥,不准瞎说……”
看到楚峰下车,赵大山连忙迎上来,搓着粗糙的大手:“楚镇长,您可算来了!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大喇叭通知了,几家特困户我也去打了招呼,水也烧上了,您看还有啥没准备到的?”
楚峰看了看村口还算平整的土路,又望了望村里升起的炊烟,点点头:“赵支书,别紧张,平常心对待。领导就是来看真实情况的。我们定的那几家走访户,都沟通好了吧?”
“沟通好了!就是老李头家、张婶家,还有村小学和寡妇王彩凤家。”赵大山指着村里,“我都跟他们说了,领导问啥就实话实说,有啥困难就提啥困难。”
“好。我们抓紧时间,再把考察路线走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楚峰说着,便和赵大山等人一起快步走进村子。
清晨的清水村开始活跃起来。有村民拿着扫帚敷衍地扫着门前的落叶和孩子丢下的果皮;有老人坐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疑惑地张望;几个光屁股的小孩在溪边追打着,被大人呵斥着叫回家穿衣服;空气中飘散着熬粥的香味和牲畜圈的味道。
楚峰注意到,虽然村里大体保持了原貌,但一些特别扎眼的垃圾堆被简单清理了,这在他的预期之内,无伤大雅。他要的就是这种“日常的整洁”,而非刻意的装扮。
他们先来到老李头家。老李头正在院子角落里用柴刀劈柴,老伴在灶间忙活。看到楚峰和赵大山带着一群人进来,老两口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
“老李叔,婶子,别忙活了。”楚峰笑着打招呼,“就是再来看看,跟你们再叮嘱一下,等会儿领导来了,就像我上次来一样,该干啥干啥,问啥说啥,别怕。”
老李头拘谨地搓着围裙:“楚镇长,俺知道……就是,这心里还是怵得慌,没见过那么大官……”
“官再大,也是来给咱老百姓解决问题的。”楚峰安慰道,又看了看他家的屋子,“房子漏雨的地方,等忙过这阵,咱们想办法解决。”
离开老李头家,他们来到村小学。所谓的学校,其实就是两间低矮的土坯房,窗户上的塑料布在晨风中哗哗作响。唯一的老师,五十多岁的周老师,正带着五个年龄不一的孩子在门口的空地上朗读课文,声音参差不齐。
楚峰走过去,孩子们好奇地看着他。周老师认出了楚峰,连忙停下朗读。
“周老师,您忙您的。”楚峰摆摆手,“我们就是来看看。孩子们早上都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镇上拨的营养餐补助,早上熬点粥,还有个鸡蛋。”周老师连忙说,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但眼神里有一丝无奈。这学校的条件,实在是寒酸。
楚峰心情有些沉重,对身边的扶贫办主任低声说:“都拍下来,这些都是最需要改变的现实。”
最后,他们来到寡妇王彩凤家。这是村里最困难的家庭之一,丈夫早逝,王彩凤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住在摇摇欲坠的土房里。此时,王彩凤正蹲在门口喂鸡,两个孩子衣衫褴褛地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来人。
赵大山低声对楚峰说:“楚镇长,彩凤家的情况……是不是太那个了?要不要……”
楚峰明白他的意思,是怕领导看到太过贫困的景象。他摇摇头:“不用,真实最重要。贫困不是耻辱,掩盖贫困才是问题。就是要让领导看到,在我们河阳镇,还有群众过着这样的生活。”
他走过去,温和地对王彩凤说:“彩凤妹子,别怕。等会儿有领导来了解情况,你就照实说家里的难处,比如孩子上学、看病有没有困难,需要哪些帮助。”
王彩凤低着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嗯”了一下,双手紧张地揪着破旧的衣角。
走完预定路线,回到村委会门口,楚峰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九点了。山间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洒在村落和山峦上,清水村显露出它宁静而贫困的本来面貌。楚峰对赵大山和几位村干部最后叮嘱:“都记住了,自然、真实!群众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有什么困难就汇报什么困难,有什么想法就谈什么想法!这是我们清水村的机会!”
九点三十分,山路上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几辆越野车和中巴车组成的车队,卷着尘土,缓缓驶近了清水村。一场将深刻影响这个偏远山村命运的考察,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