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木窗棂，在床板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斑。
他怔怔地望着那些光斑，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回过神。鼻腔里萦绕着被褥被阳光晒透的干燥气息，身下的木板床虽然坚硬，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安稳——这是他来到这个灾变世界后，睡得最沉、最踏实的一晚。没有梦魇，没有防备突袭的警惕，甚至连血液里那股蛰伏的寒意都收敛了许多，仿佛也跟着他享受了片刻的安宁。
林小宇还在熟睡，怀里紧紧抱着那把95式步枪，口水顺着嘴角淌到枕头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这小子昨晚聊到激动处，翻来覆去说了半宿要怎么在城市里“杀怪升级”，此刻倒睡得像头无忧无虑的小猪，连眉头都舒展着，全然不见昨日的紧张。
江流轻手轻脚地起身，叠好被子——这是他一直养成的习惯，哪怕到了末世也没改。他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清晨的山风带着松针的清香扑面而来，吹散了最后一丝睡意。
训练场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周建明正站在队伍前喊着口号，声音洪亮得像敲钟，士兵们踢正步的声音震得地面微微发颤，那股属于生者的力量感，让这片饱经风霜的雷达站多了几分生气。
“早啊，段兄弟。”张姐端着一盆洗好的野菜从楼下经过，翠绿的野菜上还挂着水珠，看到窗边的他，笑着打了声招呼，“早饭在食堂温着呢，刚蒸好的玉米饼，就等你们起了。小宇那孩子也真是，昨晚说要早起练枪，这会还睡得打雷似的。”
“谢谢张姐。”江流点头笑了笑，心里暖流涌动。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道，这样烟火气的问候，比任何承诺都更让人安心。他低头看了眼床上的林小宇，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子的“豪言壮语”，果然当不得真。
他洗漱完毕，没叫醒林小宇，独自往食堂走去。刚到门口，就看到周建明正坐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呼噜呼噜地喝着粥。晨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映出一层柔和的金边，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玉米面，倒不像个指挥作战的营长，更像个寻常的邻家大叔。
“周叔。”江流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粗瓷碗，给自己盛了碗粥。
周建明抬起头，嘴里还嚼着窝头，含糊不清地说：“小段，醒了？看你睡得沉，没叫你。”他把桌上的一碟腌黄瓜推过来，翠绿色的黄瓜条上撒着芝麻，“尝尝，张姐昨晚新腌的，爽口。这丫头手巧，荒年里也能把野菜咸菜做得有滋有味。”
江流拿起一块玉米饼，咬了一口，清甜的谷香在舌尖散开，混着粥的温热，熨帖得胃里暖暖的。他沉默了片刻，指尖在粗瓷碗沿摩挲着，组织着语言：“周叔，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嗯，你说。”周建明放下搪瓷缸，从兜里掏出香烟，递了一根给江流。
“我不抽这玩意儿”江流摆了摆手。
“我打算过今天离开雷达站，去城里。”江流开门见山，目光坦诚地看着周建明，“昨天跟王倩他们商量过了，想去城里猎杀异兽和丧尸，收集物资，找找有没有幸存者，顺便看看有没有普通人激活异能的方法。”
周建明的动作顿了顿，没惊讶，也没反对，只是问：“城里危险得很，你知道吧？异变时，城里人口太密集，所以大部分异化生物都被吸引进去了。”
“我知道。”江流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但越危险的地方，异化生物越多，提升实力也越快。而且……”他摸了摸后背的伤口，纱布下的皮肤还有些发紧，“我身体里的毒素需要更强的力量才能压制，躲在雷达站里等不到转机。坐以待毙，不是办法。”
周建明看着他：“你心里有数就好。这末世，心软的、靠等的，早就成了异化生物的粪土。只有不停地变强，才能在牙缝里抠出块生存的地方。”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只是城里不光有异化生物，还有净化者。据我们这段时间的了解，他们在城里占了好几个据点，第三人民医院、百货大楼、好像听说城西也有，这些都被他们把持着。手段狠辣，他们四处抓捕幸存者，还有觉醒者，被他们抓到的幸存者听话的还好，不听话的会被他们丢去喂异化兽。所以你们要多加小心，能绕就绕。”
“我会的。”江流想起罐头厂外那片被烧毁的村落，断墙上的弹孔和榕树上的麻绳，眼神冷了几分，“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我不会去和他们硬碰硬。何况我们还没有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
周建明点头道“你能明白就好！这净化者目前能避就避吧！”
江流想了想，想起血液里那股与母蛛毒素同源的寒意，像冰碴子在血管里滚，“他们应该是掌握了某种能加速生物变异的技术，甚至能人为植入异能。母蛛的毒素里就有这种能量，我怀疑……他们在拿活人做实验。罐头厂附近那个营地，还有我们回来路上遇到的营地，失踪的人怕是都成了试验品。”
周建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群畜生！我也在怀疑！我们也在尽力的收拢幸存者。已经跟他们拼了一次了。可是他们武器优势很大，又有异化兽，我们只能利用地形优势，勉强站稳脚跟。”
两人都沉默了，食堂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远处士兵训练的沉重呼吸声传来，一呼一吸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坚韧，更衬得此刻的安静格外沉重，像有块石头压在胸口。
过了好一会儿，周建明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你想找激活异能的方法，不光是为了你自己吧？”
“是。”江流没隐瞒，目光扫过训练场旁追逐打闹的孩子，“昨天跟大家聊的时候就想过，异兽在进化，净化者的实力也在增强，光靠我们几个异能者不够。雷达站里有这么多普通人，还有孩子，总不能一直靠你们手里的枪杆子护着。子弹总会打光，枪总会生锈，在军营你也看到了在重火力下还能从容逃跑的母蛛。说明枪械很快就会失去作用，可异能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如果能找到激活异能的方法，让更多人拥有自保的力量……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难啊。”周建明叹了口气，呛人的烟味在空气中散开，“灾变后觉醒异能的人，十个人里未必有一个，还都是靠运气。上个月有个老兵，叫老马的，为了觉醒异能，硬挺着被变异狗挠了三道口子，以为能像小说里那样‘以毒觉醒’，结果异能没出来，反倒感染死了，死后还要变成怪物。”他看着江流，眼里带着期盼，“你有线索？”
江流犹豫了一下，指尖在玉米饼上掐出个小坑。这个秘密他本想再验证验证，但周建明的坦诚让他觉得，藏着掖着才是对信任的辜负。在这个世道，隐瞒关键信息可能会害死更多人。
“我在去医院的途中，发现丧尸或异兽脑袋里有一种晶体，我们给它取名叫异晶。”江流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我们试过，异能者吸收异晶里的能量，能提升等级，异能会更凝练，身体也会变强。至于普通人，目前确定不能感应到异晶里的能量，但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尝试。”
“异晶？”周建明眼睛一亮，烟都忘了抽，火星烫到手指才猛地缩回，“你是说那些异化兽脑子里的石头？灰扑扑、硬邦邦的那个？我们以前也见过，以为是没用的东西，都扔了！你说的是什么想法？快说说！”
江流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这方法风险太大，说出来难免让人激动。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的想法是直接吞食异晶，再靠意志力和抗毒血清压制副作用，强行激活。”他顿了顿，补充道，“这种激活方式，有几成把握，我也不清楚。异晶能量暴烈，普通人的身体未必能扛住，搞不好……会直接爆体而亡。”
听到江流的想法，周建明猛地站起身，他却浑然不觉，在原地踱了两圈，脚步又急又重：“这可是大事！天大的事！”他突然停下，眼睛里闪着光，“我得马上让李锐去翻翻以前的战利品，仓库角落里堆着不少异化兽的尸块，说不定能找到残留的异晶！虽然不知道能否成功，但总得试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被异化兽追着啃！”他看着江流，语气里带着懊悔，“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昨天清理变异狼的时候，就该把它们的脑子都剖开来看看！说不定能攒下几颗！”
“我希望是自愿尝试。”江流认真地看着周建明，语气格外郑重，“这事风险太大，不能强迫任何人。愿意试的，我们提供异晶和血清；不愿意的，也不能有半点歧视。”
周建明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你说得对。是我急糊涂了。人命关天，强求不得。”他捡起烟袋锅，在台阶上磕了磕，“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心思倒比谁都长远，比我这老头子稳当。”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拍了拍江流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股沉甸甸的信任：“需要什么尽管开口。雷达站的越野车刚修好一辆，四驱的，底盘高，跑废墟最合适，油能给你加多半箱，够你们跑到城边。弹药库里还有些高爆手榴弹，威力大，遇到扎堆的异化兽，扔一颗能清出片空地，带着防身。还有张姐腌的肉干，耐放，咸淡正好，能当干粮。”
“周队，不用这么……”
“不要拒绝！”周建明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去城里不光是为了你自己，也是在为我们这些人探路。要是真能找到激活异能的方法，整个雷达站都得谢谢你！”他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些，带着点长辈的关切，“路上小心。净化者在城里的势力盘根错节，眼线多，别硬碰硬。实在不行就回来，雷达站永远有你们的位置，张姐的窝窝头管够。”
江流的心里一暖，像被晨光晒透了似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对了，”周建明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了两页，“城里的第三军区医院，灾变前是研究生物科技的重点单位，据说也有个地下实验室，现在也被净化者占领。不知道他们在那里研究什么，不过准没有好事，听说里面有只变异巨熊，站起来比卡车还高，皮糙得能抗火箭筒，你们要是去那儿，千万得谨慎，能绕就绕，别硬碰。”
“第三军区医院……”江流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我会注意的。”
这时，林小宇揉着眼睛从宿舍楼跑了过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像鸡窝，嘴里还嘟囔着：“周叔，华哥，你们在这儿啊，我找了半天……”看到桌上的玉米饼，眼睛瞬间亮了，像只看到骨头的小狗，“哇，还有玉米饼！张姐的手艺就是绝！”
周建明被他逗笑了，指着他说：“这小子，就知道吃。昨晚谁说要早起练枪的？”
林小宇挠了挠头，嘿嘿笑：“这不是……梦里练了嘛，比真练还累。”他抓起一块玉米饼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问，“你们聊啥呢？是不是说去城里的事？”
周建明对江流说：“我去叫李锐准备东西，你们吃完早饭，去仓库再挑挑武器，城里不比山里，家伙趁手最重要。”
“最好是弄点质量好的冷兵器。”江流突然开口，目光扫过仓库的方向，“子弹总有耗尽的时候，而异化兽的皮越来越厚，枪械的威力会慢慢跟不上。我觉得，以后冷兵器才是这个末世生存的主流，尤其是对异能者而言，能更好地配合异能发挥。”
周建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仓库里有几把工兵铲，还有把缴获的砍刀，钢火不错，你们去看看合不合手。实在不行，让李锐给你们打两把，他以前是铁匠铺的学徒，手艺还行。”
江流点头应下，看着周建明快步走向仓库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这一趟进城，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雷达站这些信任他的人。
林小宇啃着玉米饼，凑到他身边：“华哥，周叔答应了？”
“嗯。”江流拿起一块玉米饼，递给林小宇，“吃完去挑家伙，咱们得抓紧时间。”
阳光越升越高，金色的光洒满了整个雷达站，连墙角的裂缝里都透着暖意。远处的雷达罩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颗警惕的眼睛，注视着远方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