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区的空气，是另一种冷。不同于灰雾笼罩时那种侵入骨髓、带着铁锈味的阴冷，这里的冷隶属于恒温空调的精准调控，藏在高速运转服务器散热口的气流里，最终沉淀为绝对秩序下的死寂。
白芷的指尖划过数据板，冰凉的触感没能压下屏幕上那条曲线带来的窒息感——代表灰雾新增微粒的蓝色轨迹，陡峭得像垂直劈下的悬崖，每一个数据节点都在叫嚣着末日的逼近。可下一秒，她却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是因为数据。
一种突兀、尖锐的灼热，毫无征兆地在她胸口轰然炸开。那感觉不像火焰，反倒像一根被烧红的钢针，带着能熔穿骨骼的温度，狠狠刺入心脏最深处。
“啪嗒。”
数据板从失力的指尖滑落，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屏幕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发出清脆又刺耳的碎裂声。
“呃……”
痛苦的呻吟被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白芷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看不见的重拳击中腹部的虾米。那股灼热还在升级，更像一束高频疯狂的信号，试图钻透她的血肉、骨骼，与胸腔里那块早已和神经融为一体的芯片强制共鸣。芯片震颤的频率越来越快，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内脏。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定向追踪信号。】
【坐标锁定协议……正在被强制激活……】
猩红的示警文字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刺得她眼眶生疼。
“白芷！”
苏沐妍第一个反应过来，踩着实验靴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孩。触手一片滚烫，隔着薄薄的研究服，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那块芯片正以恐怖的频率震动，像一颗即将爆炸的微型炸弹。
陈曦紧随其后，手里的便携式电磁扫描仪屏幕上，一道刺眼的红色信号波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指向白芷的胸口。她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是净化者。他们在用我们无法屏蔽的频段ping她，在定位我们的位置！”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身影已出现在实验室门口。陆沉的作战靴踩在金属地板上，没有发出半点多余声响。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越过围在白芷身边的苏沐妍和陈曦，像两把最锋利的探针，死死钉在白芷那张因剧痛而扭曲惨白的脸上。
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转向陈曦，声音冷得像冬夜冻住的冰面：“屏蔽装置。”
一个名词，也是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曦猛地一愣，随即快速点头，指尖在扫描仪上急促滑动：“理论上可以。用铅基复合合金构建物理隔绝层，再叠加反向电磁干扰场，能阻断所有外部信号。”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但是……为了绝对屏蔽，芯片的所有数据传输功能都会被彻底切断，它会变成一块……死铁。”
“死铁”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白芷即将被剧痛淹没的意识里。
她存在的意义，她在这末日里唯一的价值，她与陆沉之间跨越生死的唯一联系，全都是这块芯片。如果它变成毫无用处的死铁，那她……又算什么？
恐惧，一种比肉体灼痛强烈千万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陆沉迈开脚步走向她，作战服上还残留着外界灰雾的铁锈味。他想告诉她，这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他需要她活着，比任何数据都重要。
“白芷。”他刚刚开口，那个因剧痛缩成一团的女孩却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带着怯懦与不安的眼睛里，此刻被泪水与近乎疯狂的偏执填满。她挣脱苏沐妍的搀扶，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扑向他——不是抓住，而是用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将自己狠狠撞进他的怀里。
纤细的双臂死死抱住他坚硬的腰，沾满冷汗与泪水的脸深深埋进他那件带着硝烟与独特冷杉气息的战术背心里。她像一株在末日狂风暴雨中濒临折断的藤蔓，终于找到了唯一可以依附的山岩。
身体在他怀里剧烈颤抖，芯片传来的恐怖热量隔着两层衣物，依旧烫得他的皮肤隐隐作痛。她的声音破碎而模糊，带着令人心脏骤缩的哀求：“别摘……求你……”
她仰起头，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冷硬的下颌线，用几乎要咬碎牙齿的力气，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