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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无尽的冰冷和黑暗。

如同沉入最深的海沟,意识在虚无中漂浮,只有破碎的剧痛如同水鬼的利爪,时不时撕扯着沉沦的灵魂。

楚言感觉自己正在消散,如同被风吹散的余烬。

然而…

一点微弱的温暖,却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始终系着他不断下沉的意识。

那温暖…纯净、稚嫩、带着奶香和阳光的气息…是暖暖!

还有…另一股更坚韧、更沉静、带着星辉般浩瀚却温柔的守护力量…是苏晚!

“暖暖…苏晚…” 残破的意识在黑暗中挣扎,试图抓住那维系生机的光。

冰冷刺骨的液体浸泡着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麻痹感,却也在缓慢地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躯壳。更有一股浩瀚而温和的意念,如同星辉般源源不断地注入他枯竭混乱的识海,梳理着狂暴的神经信号风暴,抚平着被“归零者”和沈聿珩反复摧残的精神创伤。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微弱的光感,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眼睑。

楚言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冰冷的病房或囚笼。而是一片柔和、仿佛由星光编织而成的穹顶。无数细小的、散发着温润光芒的晶石镶嵌其上,构成缓缓流转的、令人目眩神迷的浩瀚星图。空气清冽,带着高山雪水般的凉意和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苔的清新气息。

他躺在一个造型古朴、材质温润如玉的平台上,身体被浸泡在一种散发着微弱蓝光、触感冰凉滑腻的液体中。液体似乎具有极强的生命活性,包裹着他残破的身体,带来细微的麻痒感,那是伤口在加速愈合。

意识渐渐回笼,剧痛也随之清晰。左半边身体依旧沉重麻木,但不再是完全失去知觉,而是传来如同无数蚂蚁啃噬般的酸麻胀痛。右臂…那条燃烧的、承载了所有狂暴力量的右臂,此刻被一种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如同液态水晶般的物质包裹着,形成一层坚固却透气的护甲。护甲内部传来阵阵冰凉,压制着内部依旧蠢蠢欲动的星芒之力和神经毒素残留的灼痛。

他转动唯一能动的脖颈,艰难地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充满自然气息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科技感的巨大空间。穹顶星河流转,照亮了下方碧蓝如镜的湖泊、错落有致的玉石建筑、以及种植着奇异发光植物的庭院。静谧、安宁、超然物外,如同神话传说中的秘境。

“你醒了。”

温和、苍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楚言猛地转头(牵动了颈部的伤,带来一阵刺痛),看到了坐在湖边玉石平台上的云枢老人。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那双倒映着星河的眼眸正平静地看着他,带着一丝了然和悲悯。

“这是…哪里?”楚言的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火烧火燎般疼痛。

“‘观星台’。”云枢老人声音平和,“星火归寂之所,亦是…希望重燃之地。”

“苏晚…暖暖…”楚言挣扎着想坐起来,眼中爆发出急切的光芒,完全不顾身体的剧痛,“她们…安全吗?”

云枢老人微微颔首:“她们很好。正在休息。尤其是暖暖,她的精神在安全的环境中恢复得很快。”

听到“很好”两个字,楚言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重重地躺回平台,急促地喘息着,眼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在这时!

一阵细碎、轻快、如同风铃般悦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稚嫩而充满惊喜的呼喊:

“妈妈!那个…那个叔叔醒了!”

楚言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艰难地再次侧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玉石小径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同归巢的雀鸟般飞奔而来!暖暖穿着一身干净的、用某种发光植物纤维编织的柔软小衣服,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真的喜悦和好奇。她跑得飞快,小短腿迈得飞快,目标明确地冲向楚言所在的平台!

而在暖暖身后,苏晚的身影也疾步出现。她显然也是刚刚得知消息,脸上带着一丝急切和难以置信。当她的目光与平台上楚言艰难转过来的视线交汇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苏晚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看着浸泡在修复液中、浑身缠满治疗光带、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努力睁着眼睛望向她的楚言。那个在彩虹桥上冷硬如冰的影帝,那个在静滞舱里被榨取力量的囚徒,那个在荒山野岭中拖着残躯、只为追寻一道星光的男人…此刻,如此脆弱,又如此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

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楚言在彩虹桥现场毫不犹豫抓住暖暖的手,被“守墓人”意念冲击时右臂的异动,静滞舱内最后的狂暴挣脱…还有,在她拼死构筑精神壁垒抵御沈聿珩时,识海深处传来的那股狂暴却又带着守护意志的反冲力量…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暖暖?

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苏晚的心防。戒备、怀疑、感激、一种难以言喻的、因【灵魂羁绊】而生的莫名悸动…交织在一起。

“叔叔!”暖暖已经跑到了平台边,踮着小脚丫,努力想看清浸泡在蓝光液体里的楚言。她的小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纯然的关切和找到“熟人”的喜悦。“你痛不痛呀?暖暖给你呼呼!”她说着,还真的鼓起小腮帮,朝着楚言的方向用力吹了几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吹走疼痛。

孩子纯真的举动,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楚言眼中所有的暴戾和冰冷。他看着努力踮脚、小脸认真的暖暖,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酸涩的暖流冲垮了他心头的坚冰。他努力地想扯动嘴角,给暖暖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为面部的伤痛和僵硬,只做出一个极其扭曲的表情。

但这扭曲的表情落在暖暖眼里,却让她咯咯笑了起来:“叔叔,你笑得好奇怪哦!”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碰了碰包裹着楚言右臂的白色液态水晶护甲。护甲传来微凉而稳定的脉动。

“暖暖,小心点。”苏晚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快步走到平台边,将暖暖轻轻揽到自己身边,目光却复杂地落在楚言脸上。

楚言的目光也从暖暖身上移开,与苏晚对视。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有劫后重逢的庆幸,有对彼此处境的审视,有因【灵魂羁绊】而产生的微妙精神共鸣,更有那份共同守护暖暖而产生的、无法言说的默契与沉重。

“是他…在最后关头,用自身意志反冲沈聿珩,为你争取了时间,也暴露了他自己的位置。”云枢老人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陈述着冰冷的事实,“若非如此,星光壁垒也无法及时感应到他的存在和危机。”

苏晚身体微微一震,看着楚言的眼神更加复杂。她当然记得那一刻识海深处传来的、那不顾一切的狂暴反冲力量。原来…是他。是为了替她和暖暖挡下沈聿珩的毒手。

楚言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移开视线,重新看向暖暖,仿佛在确认她的安然无恙就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叔叔,你流了好多血血…”暖暖看着楚言身上一些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的伤口和凝固的血痂,小眉头皱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心疼。她下意识地伸出小手,似乎想摸摸那些伤口,却又不敢,小嘴瘪了瘪,“暖暖…暖暖给你唱歌吧?以前暖暖痛痛,妈妈唱歌就不痛了!”

不等任何人回应,暖暖已经轻轻哼唱起来。不再是恐惧时的颤抖,也不再是好奇时的片段,而是一首完整、轻柔、带着纯净安抚力量的摇篮曲。她周身的幽蓝星光自然浮现,如同温暖的水波般荡漾开,轻柔地笼罩在楚言浸泡的修复液上方。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稚嫩的歌声如同最纯净的泉水,流淌在静谧的“观星台”中。穹顶的星图似乎都因为这歌声而微微明亮了几分。那幽蓝的星光温柔地渗透进修复液,包裹住楚言残破的身体和混乱的识海。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温暖力量,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楚言每一寸疼痛的神经、每一道开裂的伤口。沈聿珩神经毒素残留的灼痛被明显抚平,“归零者”精神湮灭冲击带来的冰冷撕裂感也被缓缓驱散。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识海中那因反复摧残而濒临枯竭的星芒核心,在这纯净歌声的滋养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的…复苏悸动!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缕火苗!

楚言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痛苦,而是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纯粹的温暖和修复力量所带来的、近乎灵魂层面的震撼。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那歌声和星光带来的抚慰,如同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驶入了宁静的港湾。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放松,脸上扭曲的线条也缓缓变得平和。一滴浑浊的液体,从他紧闭的眼角无声滑落,迅速融入蓝色的修复液中。

苏晚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暖暖专注地哼唱,看着楚言在歌声中卸下所有防备、显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与安宁。她心中那最后一点坚冰,似乎也在暖暖纯净的星光和楚言无声滑落的泪水下,悄然融化了一角。

云枢老人看着被暖暖歌声安抚的楚言,又看向神色复杂的苏晚,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

“星图…并非指向宝藏或力量。”

“它,是一座墓碑。”

“一座埋葬了上一个星火纪元所有希望与绝望的…文明墓碑。”

“而暖暖…是那墓碑上,唯一被允许刻下的…‘真理之种’。”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苏晚和沉浸在歌声中的楚言心头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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