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哥!你别激动!”我赶紧去扶他,却发现他的手冰凉,比抢救室的金属护栏还凉。
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了,滴滴滴的警报声疯狂响起,心率直接冲到了150,血压开始往下掉,血氧饱和度也在降。
“不好!”我立刻按下紧急呼叫铃,同时解开他的衣领,准备做心肺复苏。
护士站的同事和值班医生很快就跑了过来,抢救室里瞬间乱了起来。“肾上腺素1mg静推!”“准备除颤!”“心率持续下降!”医生的声音很冷静,可我握着注射器的手却在抖。
陈立躺在那里,眼睛还睁着,可已经没有了焦点,他的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凑过去听,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他们……来带我了……黑白……衣服……”
除颤仪的电极片贴在他胸口,“充电完毕,所有人离开!”随着医生的指令,电流穿过他的身体,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监护仪上的心率线跳动了一下,又恢复了直线。
“再来一次!”第二次除颤,还是没用。“继续心肺复苏!”我跪在床边,按压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滴在他的病号服上。
他的身体越来越凉,就像我第一次摸到他的手时那样,那种冰冷,不是体温下降的凉,是一种带着死气的、透骨的凉。
抢救持续了四十分钟,从凌晨三点四十到四点二十。当医生说出“停止抢救,宣布死亡”时,我才停下来,双手酸痛得抬不起来。
监护仪上的直线平稳地延伸着,没有一点起伏,就像陈立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
他老婆扑在床边哭,声音嘶哑,我站在旁边,看着陈立的脸,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跟我说“有两个人站在我旁边”时的眼神,那种恐惧,不是幻觉能解释的——他早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只是我们都以为那是病痛带来的胡话。
处理完后续的事情,天已经亮了。早上八点,交接班会,我跟下一个班的护士说起陈立的事,她听得脸色发白,“你别吓我啊,我最怕这些了。”
护士长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想太多,可能是他心梗发作前出现了濒死幻觉,医学上有这种情况。”我点头,可心里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天我回家,倒头就睡,可梦里全是3床的角落,全是陈立说的牛头马面。我梦见自己站在抢救室里,窗帘拉开,月光照进来,床边站着两个影子,一个穿白衣服,一个穿黑衣服,转过身来,真的是牛头和马面。
牛头的角是黑色的,眼睛像铜铃,马面的脸很长,嘴角咧到耳根,他们盯着我,不说话,就像陈立说的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想跑,可腿像灌了铅一样,动不了,只能看着他们慢慢朝我走过来,冰冷的气息贴在我的脸上……
我猛地惊醒,浑身是汗,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我坐在床上,喘了很久的气,才敢去开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值3床那个角落的夜班。
后来有一次,我跟医院的老护工聊天,她跟我说,抢救室里的阴气重,有时候会有“东西”跟着病人来,尤其是那些快不行的人,“他们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不是胡话,是真的看到了。”
我以前从不信这些,可陈立的事之后,我开始害怕凌晨三点的抢救室,害怕那些空荡荡的角落,害怕突然响起的呼叫铃。
有时候夜班巡房,走到3床的位置,我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不敢回头看,总觉得身后有两道目光,一冷一热,盯着我——就像当年盯着陈立那样。
上个月,医院翻新抢救室,3床的位置被改成了储物间。
我路过的时候,看到工人在搬东西,储物间的窗户开着,风吹进来,窗帘飘起来,在地上投下两个淡淡的影子,一高一矮,并排站着。
我当时就停住了脚步,心脏狂跳,直到工人喊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来,匆匆走开。
现在每次值夜班,我都会在口袋里放一张护身符,是我妈去庙里求的。我知道这可能没用,可至少能让我稍微安心一点。
有时候我会想,陈立当时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是濒死时的幻觉,还是真的有那两个穿黑白衣服的“人”,在等着带他走?
这个问题,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答案,但我知道,那一夜的恐惧,会永远刻在我心里,提醒我,在我们看不见的世界里,可能真的有一些东西,比生死更让人害怕。
有一次,我跟一个老医生聊起这件事,他沉默了很久,说:“你知道吗?二十年前,我在急诊室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病人,临死前说看到了黑白无常。后来我查了病历,发现那个病人的床位,就是现在的3床。”
我当时就愣住了,浑身冰凉——原来,不是陈立一个人看到了,也不是巧合,那个角落,好像真的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夜班的时候单独待在抢救室的角落。每次巡房,我都会叫上一个同事一起,哪怕只是站在门口等我。
有时候,监护仪的滴滴声会突然变缓,我就会想起陈立监护仪上最后那条直线,想起他说的“牛头马面”,想起那两个一黑一白的影子。
恐惧这种东西,就像抢救室里的消毒水味,一旦渗进骨子里,就再也散不掉了。
我现在每次路过3床改成的储物间,都会绕着走,不敢靠近,生怕里面会突然走出两个影子,一个穿白衣服,一个穿黑衣服,对我说:“护士姐姐,你看到我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