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织造的危机如同投入湖面的又一粒石子,虽未立即掀起惊涛骇浪,却让凌薇薇与苏清月心中的弦绷得更紧。她们知道,对手的反扑绝不会仅限于经济施压。
果然,在江南奏报抵达不久,新的攻势便从另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这一次,目标直指通过“凤华选秀”进入凤阁、被视为凌薇薇培养的新生代力量的几位女官,尤其是已在兵部崭露头角的韩月华。
这日朝会,一名素以“耿直”闻名、实则与瑞王势力瓜葛颇深的御史大夫,手持玉笏,出列朗声奏道:“陛下!臣要弹劾兵部扬威将军韩月华!此人虽在北境立有微功,然其出身将门,性情彪悍,不谙闺训,近日更有人举告,称其在南下调停土司事务期间,与当地土司首领往来过密,行为失当,有损朝廷威仪,更恐有结交外藩、图谋不轨之嫌!此等女子,岂能身居高位,掌我兵部机要?臣恳请陛下,即刻将其停职查办,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韩月华南下的功绩朝野皆知,此刻却被扣上“结交外藩、图谋不轨”的天大罪名,其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这分明是借攻击韩月华,来打击凌薇薇破格用人、提拔女子的新政,更是对凤阁乃至凌薇薇本人权威的公然挑衅。
凌薇薇端坐龙椅,面色沉静,心中却已是怒火翻腾。她目光扫过那名御史,又掠过下方那些或面露赞同、或低头不语、或忧心忡忡的臣子,最后与站在文官队列前方的苏清月交换了一个冰冷的眼神。
“哦?”凌薇薇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杨御史此言,可有实证?‘行为失当’、‘往来过密’,具体所指何事?‘图谋不轨’,又是何等不轨?若无确凿证据,便是构陷功臣,污蔑朝臣,该当何罪,杨御史可知?”
那杨御史显然有备而来,虽被凌薇薇的气势所慑,仍强自镇定道:“陛下!此事关乎朝廷体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且举告之人言之凿凿,称有土司府中下人可为旁证。为保江山稳固,臣不得不言!纵使陛下要治臣妄言之罪,臣亦无悔!”
这番以“忠君爱国”为包装的强词夺理,让凌薇薇气极反笑。她正要严词驳斥,苏清月却已上前一步。
苏清月的声音清越而冷静,如同冰泉击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杨大人忧心国事,其情可悯。然,御史风闻奏事,亦需遵循法度,岂能因捕风捉影之词,便轻易毁谤有功之臣?
韩将军南下,奉的是陛下密旨,行的是安抚羁縻之策,与土司首领往来,乃职责所在,何来‘失当’之说?至于‘图谋不轨’……”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杨御史,“更是无稽之谈!韩将军若有不臣之心,何必在北境浴血奋战,又何必在南方冒险周旋?杨大人此番弹劾,证据空泛,逻辑不通,若非受人蒙蔽,便是……别有用心!”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更将“别有用心”四字咬得极重,让那杨御史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然而,对方的攻势并未停止。立刻又有几名官员出列附和,言辞虽不如杨御史激烈,却都在暗示韩月华“德不配位”,女子掌兵权“于礼不合”,更有人隐隐将矛头指向了苏清月,言及“凤阁所选非人,恐累及陛下圣明”。
朝堂之上,顿时陷入一片针对韩月华及凤阁新晋女官的攻讦之中。保守势力的联合反扑,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不仅要打倒韩月华这个标杆,更要借此否定凌薇薇的用人政策,甚至动摇苏清月这个“选官之人”的地位。
凌薇薇看着台下这群道貌岸然、却行党同伐异之实的臣子,心中一片冰冷。她知道,这已不再是简单的政见之争,而是你死我活的权力博弈。
就在争论愈演愈烈之际,凌薇薇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站起身。强大的帝王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殿,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够了!”凌薇薇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韩月华之功,天地可鉴,朕心甚明!尔等在此空言构陷,无非是见不得寒门立功,见不得女子掌权!朕今日便把话放在这里,韩月华,朕保定了!谁若再敢无凭无据,污蔑功臣,朕不管他背后站着的是谁,定严惩不贷!”
她目光如电,扫过杨御史等人,那几人顿时噤若寒蝉,冷汗涔涔。
“至于所谓的‘举告’,”凌薇薇冷哼一声,“着大理寺会同凤阁,即刻立案调查!朕倒要看看,是何人举告,证据何在!若查实属诬告,按律反坐,绝不姑息!”
“退朝!”
凌薇薇拂袖而去,留下满殿神色各异的臣工。苏清月紧随其后,两人回到御书房,气氛凝重。
“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凌薇薇咬牙道,眼中寒光闪烁,“连韩月华都不放过。”
苏清月神色沉静,但紧抿的唇线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陛下,此事恐怕只是开始。他们攻击韩月华,意在震慑所有通过非传统渠道晋升的官员,更是试探陛下维护新政的决心。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反击的证据,否则,人心浮动,改革恐将受阻。”
“朕知道。”凌薇薇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清月,韩月华那边,你亲自去安抚,告诉她,朕信她。调查之事,你也多费心,务必尽快水落石出。”
“臣明白。”苏清月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风刀霜剑已步步紧逼,她们必须比对手更快、更狠,才能在这险恶的政局中,杀出一条血路。而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在这一次次并肩抵御外侮的过程中,淬炼得愈发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