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料到,堂堂九品大宗师竟然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手。如尘最先发觉,可他离得最远,来不及救援。而如相、无阳子、秦戈等人直到徐文汐被击飞,才察觉过来。
如尘大师出手如电,临空出知点了徐文汐几处穴道,先护住她的心脉,又制止了想要上前动手的无垠子等人,把了把脉后道:“救人要紧,那位沙古阿山施主使的是‘玄阴掌’,此掌失传已久,歹毒无比。这位女施主须得马上救治,你们随我来。”
如尘望了秦戈一眼,便马上跃回了原来那艘小船。小草武艺低微,如相、无阳子等人又男女有别,身受重伤的秦戈心一横,抱着气若游丝、体寒如冰的徐文汐就往下跳。
海风呼呼地从耳旁掠过,为了不让徐文汐再次受伤,秦戈拼命运转内力,想减缓下坠的速度。可体内真气乱窜,效果甚微,眼见两人将要重重摔在小船上,秦戈大吼一声,体内似乎有弓弦断裂的声音,随即两人轻轻地落到了甲板上。
“多谢大师相助。”秦戈微微躬身道。原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如尘大师出手,轻轻拍在秦戈的腰间,二人才能安全落下。
不过刚才落地前的瞬间领悟,让秦戈仿佛窥到了一个崭新的武学门道。只是时间太过短暂,那种感觉极其模糊。
“人在万分危急时,往往能激发出无穷的潜能。”如尘大师意有所指地道。
秦戈想到无源子和松风道长讲过的“老汉牵牛”、“闽妇扛车”的典故,若有所思。不过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徐文汐的伤势,等如相等人上船后,如尘大师袍袖往后一拂,小船如箭一般激射了出去。
普陀寺离此地不远,在如尘不断激荡内力加快船速后,四个多时辰便已到达。
如尘领着众人来到一座偏殿中,让秦戈将徐文汐安放在殿中的一个蒲团上。三位面容枯槁的老僧得到如尘的通知后匆匆赶到,如尘口宣佛号,行礼道:“有劳三位师叔了。”
“这是贫僧的三位师叔,圆澄师叔、圆痴师叔、圆嗔师叔,他们精研《洗髓易筋经》多年。”如尘大师一一介绍后道:“‘玄阴掌’失传已久,不过据书中记载,其阴毒是修习者收集潮湿阴暗之地的毒物,晒干磨成粉,置于双掌之间,逐渐吸收而成。徐施主身无修为,又是纯阴之体,恐怕要多费些工夫了。”
简单说完,如尘便只留下小草一人。如尘与三位老僧分坐四方,潜运内力,在圆澄大师一声低吼后,同时出指,四道劲气隔空指向气海、玉堂、玉枕、灵台四处要穴。昏迷的徐文汐浑身一颤,灰暗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殿外的秦戈虽然面无表情,但闪烁的眼神暴露出他心中极度的不安。期间小草急匆匆地出来,又端着一大盆热水进去,出来时,原来的清水变得漆黑如墨。往复几次后,盆里黑水的颜色逐渐变淡。
如相长吁一口气道:“三位师叔都有数十年的纯阳童子功,《洗髓易筋经》的修为不在如尘师兄之下。四位当今世上《洗髓易筋经》修为最高之人同时出手,徐施主的伤势应该没有大碍了。”
无阳子和无垠子明显也放松了下来。如尘等人都是素昧平生,现在却不惜大耗内力为徐文汐疗伤,如相等也陪着自己一直候在殿外,秦戈心中感激不已。
“诸位施主,我等守在这里并无裨益,不如到敝寺的客房调息休整一下?”如相道。
“多谢前辈。诸位前辈请自便,晚辈候在这里心安一些。”秦戈摇了摇头道。他不想徐文汐醒来时第一眼见不到他。
如相也不强求,只是引领着奔波了十多天的无阳子二人就近找了个厢房休息。他还让小沙弥为秦戈送来了简单的斋饭。
当小草端着水盆再次从殿内出来,见容颜极度憔悴的秦戈一人守在门外,不禁劝道:“文汐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秦戈你也去休息一下吧,以后的事还多着呢。”
秦戈缓缓摇了摇头道:“说说里面的情况吧。”
小草道:“四位前辈用内力将文汐体内绝大部分的阴毒逼了出来。两个时辰左右,前辈他们就会稍作休息。我就要用热水毛巾擦拭文汐全身,将那些逼出体外的黑色毒素抹除干净。”
两天之后,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的不是小草,而是神情有些颓败的四位高僧。秦戈二话不说,跪下来“咚咚咚”向如尘等人磕了三个头。
如尘忙扶起秦戈道:“施主不必如此。徐施主身上‘玄阴掌’的阴毒大部分已经清除,只是还有少许滞留在气海穴内,贫僧和三位师叔想尽了办法,用了各种手段,也无法将其逐出体外。”
“那有生命危险么?”秦戈忙问道。
“生命危险暂时倒是没有,不过……”如尘顿了顿道:“滞留的阴毒对徐施主的身体隐患极大,将来一旦爆发出来,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真的……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么?”秦戈眼露绝望道。
“法子不是没有,而且还有两个。”一直没开口的圆澄大师道,声音沙哑粗犷:“一是让这个女娃修习《洗髓易筋经》,只要有小成,即可自己将阴毒完全逼出清除;二嘛,选一个这女娃亲近之人修习《洗髓易筋经》,小成后两人需气海穴紧贴气海穴,膻中穴对膻中穴,施救者从气海穴渡入内力,将阴毒从气海穴逼出,再从膻中穴运转至施救者体内。”
“只是这阴毒之气最多半年就会爆发,徐施主毫无修习的根基,想要小成难度极大。”如尘补充道。
“根本不可能。”身材魁梧的圆嗔声如洪钟道。
“那只能是第二种方法?”秦戈忐忑不安道。
“不错,而且这人还得天资绝佳,修习过佛家心法,否则半年内也难有小成。”如尘道。
天资绝佳,修习过佛家心法,小成后还需与徐文汐以极其亲密的姿势疗伤,天下间除了秦戈还能有谁?
“还有一事,如果要修习《洗髓易筋经》,修习者必须入我普陀寺门下。”圆澄大师道:“只是无须剃度,作为一名外门弟子罢。”
“《洗髓易筋经》历来只传内门弟子,三位师叔法外开恩,才有此破例。”如尘道:“如果施主不嫌弃,可拜入贫僧门下。”
秦戈一时陷入两难,师祖、师父还有师叔师伯们对他恩重如山,如果就此跳门,不说江湖上的流言蜚语,秦戈自己的良心都难安。可徐文汐的性命必须得救,怎么办?
“晚辈师门华严派,也是贵寺的旁支,创派祖师更是普陀寺的外门弟子。晚辈也算是普陀寺一脉的传人。”秦戈不敢抬头,他的理由有些牵强。
“呵呵,普陀寺的旁支不计其数,华严派也早已脱离了本寺的掌控。如果施主看不上普陀寺,那么此事就此作罢吧。”圆痴大师声音尖厉,语带不满。
秦戈闻言忙又跪下道:“晚辈身受师门重恩,如要改换门庭,须禀告师尊得其许可后才行。请三位前辈见谅。”
“哼。”圆痴性格暴烈,见状转身就走,圆澄、圆嗔跟随而去。
“秦施主尊师重道,并无不妥。”如尘扶起秦戈道;“只是祖师们传下来的规矩不好打破。稍后你到我禅房来,贫道授你《大无相功》,此心法对徐施主的伤势也大有裨益。”
如尘方丈走后,秦戈怔怔发呆。如果因为自己的迂腐导致了徐文汐最终香消玉殒,秦戈绝对不会原谅自己。他下定决心,晚上去找如尘大师,到时纳头便拜。师父肯定会谅解自己的,至于江湖上的恶意诋毁,他秦戈还经历得少了?何况与徐文汐的安危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计议一定,秦戈走入殿中。徐文汐已经被小草转移至偏殿厢房,脸色苍白,神情如常。淡淡的檀香弥漫在空气中,使人心绪安宁。
“如尘大师告知,文汐的余毒未尽,暂时不要离开普陀寺。一旦出现什么异变,还可有机会挽回。”小草眼噙热泪道。
“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来陪陪她。”秦戈望着眼窝凹陷的小草道。
“如尘大师说文汐一个时辰左右就会清醒过来,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就在旁边厢房。”小草临走时道。
秦戈点了点头,径直走到床边,握住徐文汐的手,默默把脉。脉搏还算平稳,只是十分微弱。阴毒被如尘等高僧封在气海穴,体温与呼吸也恢复了正常。
“嘤咛”一声,徐文汐终于醒了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颊瘦削、双目赤红、充满关切的脸。
“我就知道,第一眼肯定能见到你。”徐文汐温柔地道。十几日的折磨和重伤让她惶恐不安、心力交瘁,不过眼神依然清澈如水。
“嗯,还能有谁,除了我?”秦戈想用倒装句让气氛轻松一点。
徐文汐微微一笑,她全身的力气好像全部被抽走。忽然,她紧紧盯着秦戈的鬓边,在短暂的惊愕后泪流满面。
“怎么了?”秦戈见状有些慌张。
“你……你怎么长了那么多的白头发?”徐文汐低声饮泣,伸手轻轻抚摸着秦戈的脸庞,他还不到二十岁啊。
“啊?呃……,是不是更有男子汉气概了?”秦戈毫不在意道。
这两日秦戈如身处炼狱。他回想自己短短十九年的人生,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崔莹莹在他怀里断气,师门被灭,身旁的亲朋好友一个接一个身亡,自己数度死里逃生,仇敌遍天下。如果徐文汐再离他而去,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如今徐文汐痊愈有望,无论如何他都要紧紧抓住这根稻草,否则他自己都不知道将来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