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林家。
演武场。
清冷而威严的女声,如同九天玄冰,瞬间冻结了演武场上所有的喧嚣与混乱。
“住手!”
“可愿随我,前往‘流云学宫’?”
短短两句话,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大长老林莽那狂暴的杀意硬生生扼住,也将全场所有人的心神,从林枫逆袭获胜的震撼与大长老暴起发难的惊变中,强行拉扯出来。
一道道目光,惊疑不定地聚焦在那位不知何时出现在观礼台一侧的白衣女子身上。
她身姿绰约,面带轻纱,仅露出一双清澈却淡漠如星的眼眸。周身并无强大的真气波动逸散,但那份遗世独立的清冷气质,以及方才挥手间便轻易拦下暴怒的大长老所展现的深不可测的实力,都昭示着她的来历绝非寻常。
“流云学宫?”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哗然!
许多人面露茫然,但高台上的林震天、林莽等高层,以及一些见多识广的族老,却是脸色骤变,眼中涌现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敬畏!
“流云学宫……难道是那个传说中的……超然物外,凌驾于王朝之上的修炼圣地?”
“天哪……学宫使者竟然会来到我们青云城这种小地方?”
“她……她是为林枫而来?”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到擂台中央那个摇摇欲坠却挺直如松的少年身上,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与嫉妒。
流云学宫,对于青云城的人来说,那是神话传说般的存在!能进入其中,便意味着一步登天,前途不可限量!
大长老林莽被那无形气墙所阻,又听闻“流云学宫”四字,满腔的杀意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惊惧与不甘。他死死攥紧拳头,脸色铁青,却不敢再有任何造次。流云学宫的威名,绝非他一个小小的林家的大长老所能挑衅。
族长林震天则是又惊又喜,连忙上前,对着白衣女子恭敬行礼:“不知学宫使者驾临,林家多有怠慢,还望使者恕罪!”
他心中激动万分,若枫儿能进入学宫,那不仅是天大的机缘,眼下所有的危机也将迎刃而解!
白衣女子目光淡然,并未理会林震天的行礼,依旧看着林枫,重复道:“林枫,可愿?”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等待着林枫的回答。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是绝境逢生,无人会拒绝!
然而,林枫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但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对着白衣女子躬身一礼,声音虽虚弱却清晰无比:
“多谢使者厚爱。此恩林枫铭记于心。”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但,眼下晚辈尚有一桩恩怨未了,恐不能即刻随使者前往。恳请使者宽限些许时日。”
此言一出,全场愕然!
他……他竟然拒绝了?!而且还是推迟?!
他知不知道这是何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白衣女子露出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淡淡道:
“哦?何种恩怨?”
林枫缓缓直起身,目光倏然转向一旁脸色阴晴不定的林莽,以及擂台下刚刚被人搀扶起来、面色惨白、眼神怨毒无比的林宏身上。
最后,他的视线越过他们,定格在人群外围,那个一直抱臂旁观、脸上带着戏谑与嘲讽的锦衣少年——萧辰身上!
被林枫那冰冷的目光锁定,萧辰脸上的戏谑微微一僵,随即化为更深的讥讽与恼怒。
林枫抬起手,食指笔直地指向萧辰,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耳边:
“三日之后,正午时分!林枫于此地,生死台上——向你萧辰,发起死斗!不死不休!萧辰,你可敢接战?!”
生死台!不死不休!
这八个字,如同蕴含着魔力,让整个演武场瞬间落针可闻,死寂得可怕!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邀约震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疯了!绝对是疯了!
一个刚刚经历苦战、身负内伤、丹田被毁(在众人认知中)的人,竟然向全盛状态、修为已达炼体六重、身为城主之子、资源无数的萧辰,发起不死不休的生死战?!
这已经不是狂妄,而是彻头彻尾的自杀!
萧辰也愣住了,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随即,一股被极度轻视的羞辱感和暴怒涌上心头,让他英俊的脸庞瞬间扭曲!
“你说什么?!林枫,你找死!”
萧辰推开身旁的人,大步上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枫厉声道:
“一个靠邪术侥幸赢了几场的废物,也配向我挑战?还是生死台?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林枫面无表情,目光冷冽如万载寒冰,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我只问你,敢,还是不敢?”
“有何不敢!”萧辰被彻底激怒,几乎不假思索地咆哮应战,“既然你活腻了,本少爷就成全你!三日后,生死台上,我必亲手将你碎尸万段,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好!”
林枫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萧辰一眼,那眼神中的平静与决绝,让暴怒中的萧辰没来由地心中一寒。
约定既成,生死不论!
这时,所有人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顿时炸开了锅!
“他疯了!绝对是疯了!”
“为了争一口气,连命都不要了吗?流云学宫的机会都不要了?”
“萧辰可是炼体六重啊!而且城主府资源无数,他拿什么打?”
“自寻死路!真是自寻死路!”
高台上,林震天脸色大变,急声道:“枫儿!不可冲动!”
就连那白衣女子,眸中也再次闪过一抹异色,她看着林枫,声音依旧平淡:
“你推迟机缘,便是为了此事?值得吗?”
林枫转身,再次向白衣女子恭敬一礼:
“让使者见笑了。此非一时冲动,乃心魔执念。此关不过,道心难安。纵入学宫,亦难有寸进。恳请使者成全。”
白衣女子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
半晌,她才微微颔首:
“可。我便在青云城停留三日。三日后,你若胜,我便带你走。你若败……”
她话语未尽,但意思不言而喻。
“多谢使者!”林枫深深一拜。
白衣女子不再多言,身影微微一晃,便如轻烟般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满场的震撼与无数谜团。
她的到来与离去,如同一个插曲,却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另一个极端。
萧辰狠狠瞪了林枫一眼,狞笑道:
“林枫,好好享受你最后的三天吧!我们走!”
说罢,带着一众城主府的跟班,嚣张离去。
大长老林莽眼神闪烁,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心中暗道:
“也好!省得我亲自出手!萧辰必能将他斩杀!”
林震天快步走到林枫身边,又是焦急又是心痛:
“枫儿,你……你这太冒险了!”
林枫看着父亲,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不容动摇的坚定:
“父亲,相信我。有些事,必须去做。有些债,必须亲手讨回!”
说完,他不再多言,拖着疲惫不堪却异常沉重的身躯,一步步走下擂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
所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那单薄的背影,在此刻显得无比孤傲与决绝。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无比惨烈的宿命对决。
三日后,生死台。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夜。
林家东院,那间偏僻的小屋。
油灯如豆,在风中微微摇曳,将林枫伏案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头蛰伏的孤狼。
他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支秃笔,面前摊开一张泛黄的纸。
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三个名字。
萧辰。
林宏。
林莽。
每一个名字,都用血红的朱砂圈起,如同烙印,深深刻入纸中,也刻入他的灵魂。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三年前的那一幕——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他跪在家族祠堂前,浑身是血,丹田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萧辰站在高台,手中握着一柄染血的短剑,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林枫,你不过是个废物!这丹田,本少爷替你‘废’了,省得你日后碍眼!”
林宏在一旁冷笑附和。
而大长老林莽,则站在族长身后,眼神阴沉,一言不发,却默认了这一切。
那一夜,他丹田尽毁,修为尽散,从天才沦为废人。
那一夜,他发誓——
此仇不报,枉为人!
“萧辰……”林枫睁开眼,眸中寒光如刀,“三年了,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他放下笔,盘膝而坐,开始运转《九转逆命诀》。
体内的逆命之力,如同涓涓细流,在经脉中缓缓流淌,修复着与林宏一战留下的内伤。
他知道,三日后的生死台,他面对的,将是一个炼体六重的巅峰武者,拥有无穷资源,体魄强横,真气浑厚。
而他,丹田已毁,无法储存真气,每动用一次逆命之力,都如同在燃烧生命。
他没有退路。
他必须在三天内,将这丝力量,淬炼到极致!
他必须找到,一击必杀的破绽!
三日后,正午。
烈日当空,阳光如熔金,倾泻在林家后山的生死台上。
这是一座巨大的圆形石台,通体漆黑,由玄铁岩铸成,表面布满刀痕剑印,甚至还有干涸的血迹,散发着浓烈的肃杀与死亡气息。
生死台,非死即生,绝不留情。
此刻,台下已围满了人。不仅是林家族人,更有大量城主府的护卫、青云城的武者,甚至一些闻风而来的散修,都想亲眼见证这场“疯子挑战天才”的生死之战。
“听说了吗?林枫那疯子,真要和萧辰打生死战!”
“萧辰可是炼体六重!据说已经打通了八条经脉,真气如江河!林枫拿什么打?”
“他前两天不是赢了林宏吗?那不是靠邪术?”
“邪术?哼,萧辰少爷可是正经修炼,有城主亲自指导,岂是他能比的!”
“我看林枫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自己真能逆天了!”
议论声四起,大多不看好林枫。
高台之上,城主萧天雄端坐主位,神色淡漠。他身旁,大长老林莽坐着,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林震天坐在另一侧,脸色凝重,手心全是冷汗。
“父亲,你说……枫儿他……”林震天身旁,一个少女低声问道,眼中满是担忧。
她是林雪,林枫的妹妹。
“别担心。”林震天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你哥哥……他有分寸。”
这时,城主府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萧辰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缓步而来。他身着锦袍,腰佩长剑,面色红润,气息沉稳,炼体六重的强大威压隐隐外放,引得周围人纷纷退避。
他登上生死台,环视一周,目光落在对面那道青衫身影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林枫,你终于来了。本少爷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
林枫缓缓走上生死台。
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他的眼神,却如同万载寒冰,死死锁定萧辰。
“废话少说。”林枫声音沙哑,“生死不论,开始吧。”
“好!有骨气!”萧辰狞笑,“本少爷就成全你!”
“生死台,立契!”
裁判长老——由城主府的一位供奉担任——沉声宣布。他手中托着一块血色玉牌,玉牌上刻着古老的符文。
“以血立誓,生死不论,败者,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林枫和萧辰分别咬破手指,在玉牌上按下手印。
血光一闪,玉牌沉入台中。
契约已成,生死不论!
“开始!”
供奉长老一声令下,身形退后。
萧辰狞笑一声,体内真气轰然爆发!
“轰!”
淡金色的真气如潮水般涌出,将他整个人包裹,气势瞬间暴涨!炼体六重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压向林枫!
“林枫,今日,我便让你死得明白!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壤之别!”
他一步踏出,身形如电,右拳紧握,真气凝聚,直轰林枫胸口!
《烈阳拳》!
这一拳,蕴含烈阳真意,拳风如火,灼热难当!
林枫眼神一凝,不退反进,脚下步伐急转,身形如鬼魅般滑出,险之又险地避开拳锋。
同时,右指如剑,疾点萧辰手腕脉门!
“哼!雕虫小技!”萧辰手腕一翻,真气外放,将点穴之力震散,左掌顺势横切,掌风如刀!
林枫后仰,头颅后移,掌风擦喉而过,衣领被凌厉劲风撕裂!
两人交手,快若闪电,转瞬便是数十招。
林枫身法诡异,总能在箭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偶尔反击,也精准刁钻。
但萧辰实力太强,真气浑厚,体魄强横,每一击都势大力沉,逼得林枫不断后退,气息越发不稳。
“林枫!你不过如此!三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三年后,你依旧是个废物!”萧辰狂笑,攻势更猛。
“今日,我便当着全城之人的面,将你——碎尸万段!”
他体内真气疯狂运转,双掌合十,旋即猛然推出!
“烈阳掌——焚天!”
这是他最强一击!真气化作熊熊烈焰,如同一轮小太阳,咆哮着席卷整个生死台!高温炙烤,连空气都扭曲起来!
林枫感受到那恐怖的高温与毁灭之力,瞳孔骤缩。
他知道,若被正面击中,必死无疑!
可他,无路可退。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丝逆命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尽数灌注于右拳!
拳头表面,那层淡灰色的气流清晰可见,隐隐有雷光闪烁,吞噬着周遭的热浪!
“破!”
林枫低吼,右拳轰出,不偏不倚,直直轰入那烈焰核心!
“轰——!!!”
拳掌相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气浪席卷,生死台剧烈晃动,石屑纷飞!
烟尘弥漫,遮蔽视线。
台下众人屏息凝神,死死盯着。
烟尘缓缓散去。
只见——
林枫单膝跪地,嘴角鲜血狂涌,脸色惨白如纸,右臂衣袖尽碎,整条手臂布满裂痕,鲜血淋漓,显然已到极限。
而萧辰,双臂颤抖,虎口崩裂,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最强一击,竟被破了!
“不可能!你一个废人,怎么可能有这种力量!”萧辰咆哮。
林枫缓缓抬头,抹去嘴角血迹,眼中寒光如刀:
“萧辰,你可知,我这三年,是如何活过来的?”
他缓缓站起,摇摇欲坠,却如标枪般挺直。
“每一夜,我都在痛!丹田的痛,骨髓的痛,心的痛!我恨你!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夜不能寐!”
“这三年,我吃的不是饭,是恨!喝的不是水,是血!”
“你废我丹田,断我前路,可你忘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恨,才是最强的修行!”
话音未落,他右拳再次轰出!
“轰!”
拳未至,一股诡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吸力已将萧辰锁定!
萧辰只觉体内真气竟有失控的迹象,惊骇欲绝!
“不——!”
“砰!”
一拳,正中面门!
萧辰头颅猛地后仰,鼻梁塌陷,鲜血狂喷,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生死台边缘,昏死过去。
全场,死寂。
随后,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林枫,赢了!
他以废人之躯,以恨为薪,逆命而行,击败了炼体六重的萧辰!
他缓缓收回拳头,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立。
他抬头望向高台,与父亲林震天含泪的目光交汇。
然后,他转身,望向城主府方向。
那里,一道白衣身影静静伫立,面纱轻扬。
她看着林枫,终于,微微点头。
[结语]
那一拳,不是结束,而是恨的终结。
它击碎的,不只是萧辰的狂妄与头颅,更是林枫心中纠缠了三年的魔障。
恨,曾是他的枷锁,也是他的火种。
他以恨为食,以痛为药,在黑暗中独自攀爬。
今日,他终于将这份恨,化作了踏碎宿敌的拳锋。
他站在生死台上,满身伤痕,却如神如魔。
三年屈辱,一朝洗尽。
丹田虽毁,道心却立。
流云学宫的大门,已为他敞开。
可他知道,真正的逆命之路,才刚刚开始。
前方,是更广阔的天地,是更深的阴谋,是更高的天穹。
而他,已无所畏惧。
因为他已证明——
纵使天地不容,我命,由我!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