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在午后的奶茶店里响起。
随着敲门声的响起，空气中浮动的奶泡香气被这突兀的声响震得微微一颤。
随后门把手转动的轻响接踵而至，甚至没等里面回应，便径直推门而入。
金属合页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来人穿着深灰色的长款风衣，衣摆随着迈步的动作扫过门槛，带起一阵混杂着雪松与皮革的陌生气息。
“你来了。”暹罗正低头擦拭着吧台表面的水渍，声音平稳得像是早已算准了这一刻。
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意外，目光落在来人脸上时，甚至还带着几分习以为常的淡然。
商人颔首，宽檐帽边缘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抬手取下帽子，露出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手指骨节分明，将帽子随意放在吧台上时，帽檐的流苏轻轻晃动了两下。
“我想之前我还没有向你们做过正式的自我介绍。”
他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叫千夜，当然怎么称呼随你便，毕竟我们是来聊生意，又不是来谈情说爱的，不是么？”
千夜呵呵一笑，自顾自地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藤编椅被压得发出轻微的呻吟，他跷起腿，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店内的陈设。
墙上挂着的手绘菜单，角落里堆叠的新鲜水果，还有吧台后那排擦得锃亮的玻璃器皿，每一样都透着与他身上气息格格不入的温暖。
暹罗没接话，倒是站在他身侧的吱吱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鼠耳随着歪头的动作轻轻抖动。
女孩穿着奶茶店统一的浅杏色围裙，围裙口袋里还别着支草莓图案的圆珠笔，显然是正在整理订单的间隙被打断了工作。
“店长，这位客人是谁啊？”她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目光在千夜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暹罗身上，“我们今天不营业了吗？”
暹罗侧过头，指尖在吧台上轻轻敲了敲：“你今天回去休息吧。”他顿了顿，视线掠过墙上的日历，“我们估计要暂停营业两三天，你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放假？”吱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小灯笼。
鼠耳兴奋地晃动了起来，尾巴在围裙后面不自觉地轻轻摇摆，“真的吗？太好了！”
她立刻放下手里的订单本，动作麻利地解下围裙，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吧台上，“那我就先下班啦，店长再见！”
话音未落，轻快的脚步声已经窜到了门口，推门时带起的风甚至吹起了她散落的几缕发丝，下一秒人就像只受惊的小鹿似的跑没了影，只留下门口风铃叮铃作响的余音。
“这是最近收的店员？”千夜眯起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很有活力的样子。”
“你不要打她的主意。”暹罗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琥珀色的瞳孔里泛起一丝警惕。
“她是我们这儿的店员，就算你的亚人家庭餐厅顺利开起来，她也不会去你们那边。”
千夜要开亚人特色餐厅的事，暹罗早有耳闻。
一个人类商人要专门为亚人开餐厅，还要让亚人当服务生，甚至让他们掌勺做自己种族的特色菜。
这事听起来荒唐，却又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魄力。
暹罗自己就是亚人，自然明白这一步若是成功，或许真能像投进湖面的石子，慢慢漾开改变亚人社会地位的涟漪。
他心里是佩服千夜的，却不代表对方可以动他店里的人。
“呵呵，你就这么有信心？”千夜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怀表，轻轻打开又合上，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
“如果我能开出让那小姑娘心动的条件，我觉得也未必吧？”
暹罗没有接话，只是重新拿起吧台上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刚才被帽子压出的痕迹。
他相信吱吱，就像相信林泽一样。那个总是元气满满的女孩是林泽带回来的同伴，光是这一点，就值得他无条件信任。
更何况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他早就摸清了吱吱的性子。
“既然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不介绍一下自己，是不是不太妥当？”千夜端起吧台上不知何时倒好的咖啡，抿了一口，黑褐色的液体在他唇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毕竟接下来要具体谈合作，没个称呼总是不方便的。”
“我没有名字。”暹罗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寻常。
千夜挑了挑眉，这次是真的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他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那你为什么不给自己起一个？名字这东西，总归是需要的。”
他说着站起身，将帽子重新戴回头上，风衣下摆扫过椅子腿，“走吧，带你去看看我的店。”
话音未落，他已经迈步走了出去，似乎笃定暹罗会跟上来。
暹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解下围裙，随手搭在椅背上，跟了出去。
午后的冷风吹的暹罗脸上有些发疼。
千夜走在前面，步伐不快不慢，风衣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暹罗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融入街道两旁的人流，忽然觉得这人身上有种奇怪的矛盾感。
既像精明的商人，又像胸有成竹的棋手，每一步都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穿过三条街，千夜在一栋临街的建筑前停下脚步。
这里是绿影镇最繁华的地段，平时挤满了叫卖的摊贩和往来的行人，此刻却被一圈木栅栏围了起来，上面挂着“装修中”的牌子，旁边还有块临时竖起的木板，用红漆写着“特色亚人家庭餐厅，敬请期待”。
“这就是你的亚人特色餐厅？”暹罗看着眼前的建筑，忍不住开口问道。
两层楼高的砖石结构，原本是家倒闭的杂货铺，如今外墙被重新刷成了温暖的米黄色，窗户换成了崭新的玻璃，连门楣上都挂上了藤蔓状的装饰，透着一股与周围店铺截然不同的柔和气息。
千夜点点头，抬手推开栅栏门，发出“嘎吱”的声响。
“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走进里面，暹罗才发现空间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足有两百个平方，却只建了一层。
天花板上悬着暖黄色的吊灯，光线柔和得像是夕阳的余晖。
公共区域里摆着几十张原木桌椅，桌布是浅绿的格子纹，椅子腿上还雕着简单的花纹。
往里走，能看到十几个用竹帘隔开的小包间，竹帘上绣着不同的动物图案，显然是为不同种族的亚人准备的。
最特别的是两侧靠墙的位置，开辟出了十几个窗口，每个窗口上方都挂着空白的木牌，显然是用来标注不同菜品的地方。
“我不太懂装修。”
暹罗的目光扫过那些窗口，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你店里的种类看起来挺多，如果我路过，大概会好奇进来看看。只是种类太多，客人可能会眼花缭乱，不知道该选什么。”
他去过绿影镇所有能吃饭的地方，铁匠铺旁边的面包房，甚至是镇尾老巫婆开的草药茶馆，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布局。
通常的饭馆都是递菜单、等上菜，哪有让客人自己跑到窗口去选的道理？
这样固然能把人流分散开，避免拥挤，可窗口多了，需要的人手就多，万一有些窗口的菜不受欢迎，岂不是白费功夫？
“这个不用担心。”千夜走到一个窗口前，用手指敲了敲木质的台面。
“店内会配菜品推荐师，都是对亚人饮食文化很熟悉的人，会帮客人做选择。
而且每天会有特价菜，比平时便宜一些，用价格引导客人，总不会错。”他说起这些时，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餐厅里人声鼎沸的景象。
暹罗有些诧异。这样的想法确实巧妙，既解决了选择困难的问题，又能刺激消费。
他不得不承认，千夜的经商头脑确实厉害。
“你的想法很不错，我没什么建议。”
“其实这不是我的想法。”
千夜忽然笑了，转身看向暹罗，“是你主人林泽的主意。他还把这种特价菜叫做‘拼好饭’，说之后还要搞什么‘套餐’，我没太听懂，具体的还得等他回来再细聊。”
“原来是这样。”暹罗恍然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
林泽总是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却总能想出些让人眼前一亮的点子。
此时的店里还空荡荡的，除了桌椅和窗口，看不到一个员工。
装修的痕迹还没完全清理干。
空气里弥漫着油漆和木材的混合气味。也就是说，现在这里只有千夜一个老板。
“不得不说，你主人的脑子确实好使。”
千夜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街道上的行人，语气里带着真切的赞赏，“和他那次谈话，虽然时间不长，却让我收获不少。等他回来，我得再找机会跟他聊聊。”
作为一个在商海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人，千夜见过的聪明人不少，却很少有人能像林泽那样，总能跳出固有的框架想问题。
那些听起来天马行空的理论，仔细琢磨起来，却都有着扎实的可行性，只需要稍作修改，就能用到实际的生意里。
这也是他愿意花心思和林泽合作的原因，和聪明人为伍，总能赚到更多的钱，不是吗？
“主人他本来就是个很有魅力、很机敏的人。”暹罗毫不犹豫地接话，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无论是去地下城冒险，还是在镇上经营这家奶茶店，林泽总能用他的智慧和勇气，给身边的人带来安全感。
“呵呵，我想你说的对。”千夜转过身，重新戴上帽子。
“走吧，我们去那边的咖啡馆坐坐，好好聊聊合作的细节。关于餐厅的奶茶供应，我希望能从你们这里走，毕竟你们的渠道，是独一无二的。”
暹罗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人类商人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