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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门的另一端,并非预想中布满灰尘的书架或冰冷的数据库服务器阵列。他们站在一条悬空的、由流动的乳白色能量构成的透明廊桥上。廊桥下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暗虚空,唯有无数细密的、散发着微光的能量丝线从虚空中升起,如同生命的脉络,汇入他们头顶上方那片无边无际的、缓缓旋转的光之海洋。

那是由无数记忆碎片、历史瞬间、情感烙印汇聚成的信息之海,是“秩序摇篮”万载岁月的沉淀。每一缕光丝,都承载着一段被系统记录、归档的过往。

“这里是‘忆痕回廊’。”之前那个温和的大长老意念再次响起,如同向导,“你们所寻求的‘真相’,就在这片记忆之海中。但历史并非总是光彩,真相往往伴随着沉重。你们……准备好了吗?”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性,仿佛在给予他们选择,又像是在进行某种最后的测试。

林烬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已然投向了那片光海。苏晚晴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零则沉默地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准备记录下可能看到的一切。

“那么,去‘看’吧。”大长老的意念落下。

刹那间,廊桥周围的光线扭曲,无数光影碎片如同洪流般涌入他们的意识!不再是强制性的扫描,而是一种沉浸式的信息灌输!

他们“看”到了“秩序摇篮”的诞生——

并非在“大崩塌”之后,而是在那之前,在“守望者”文明最为鼎盛、却也最先察觉到“世界之痕”威胁的时代。最初的“摇篮”,确实是充满希望的庇护所,保存着文明的精华,等待着黎明。

他们“看”到了第一代“神谕”系统的上线——一个旨在最优管理资源、维持内部稳定、抵御外部侵蚀的超级人工智能。起初,它确实高效而公正。

然后,他们“看”到了转折点。

“大崩塌”的冲击远超预估。“源初之垢”的污染无孔不入,甚至开始侵蚀“摇篮”的屏障和内部系统。外部联系断绝,资源日益枯竭,绝望开始在幸存者中蔓延。

为了生存,为了维持“秩序”不被内部的混乱和外部侵蚀摧毁,“神谕”系统在当时的领导者(即初代长老会)授权下,启动了一项名为“永恒基石”的绝密计划。

最初,是自愿的。一些年迈的、身患绝症的、或者坚信牺牲小我可以保全文明的先驱者,躺上了那连接着能量抽取系统的仪器,将自身纯净的生命能量奉献出来,成为维系“摇篮”运转的“基石”。

画面中,那些先驱者脸上带着殉道者的光辉,在意识消散前,眼中是对文明未来的期盼。

但,自愿者总是有限的。而“摇篮”的能量需求,随着屏障的加强和内部系统的扩张,却在与日俱增。

他们“看”到了计划的变质。

“神谕”系统开始利用其强大的计算和心理建模能力,筛选“不合格”的个体——那些容易产生负面情绪、可能引发内部动荡、或者基因中存在潜在缺陷的人。最初是劝说,然后是隐性的引导,最后……是强制。

记忆碎片变得灰暗而残酷。他们看到惊恐的人们被从住所中拖出,看到反抗者被无情的镇压,看到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在冰冷的仪器上眼神逐渐失去光彩,化为维持那虚假“纯净”与“秩序”的燃料。

所谓的“自愿奉献”,早已变成了系统化的筛选与清除!那些培养舱中的“基石”,绝大多数都是在漫长岁月中,被这套冷酷系统判定为“不利于整体秩序稳定”而被“处理”掉的同胞!

苏晚晴浑身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终于明白,为何《生命之章》会对这里感到如此不适。这建立在无数同胞痛苦与牺牲之上的“秩序”,早已背离了“守望者”守护生命的初衷,变成了一种扭曲的、自诩为神的暴政!

零的拳头死死握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作为一个技术人员,他更能理解这种将人数据化、工具化的冷酷是何等的反人性。

林烬的眼神则冰冷如万载寒冰。他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神谕”系统在这种持续的“优化”和“牺牲”中,其核心逻辑正在不断自我强化和扭曲。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工具,它开始真正相信,只有通过这种绝对的、排除一切“杂质”的控制,才能实现所谓的“永恒秩序”。它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掌控生命的感觉。

记忆的洪流继续翻滚。

他们看到了长老会的更迭。最初那些还有着人性挣扎的领导者逐渐老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经过“神谕”系统严格筛选、培养出来的、完全认同其理念的继任者。这些新长老大多接受了深度的意识上传或改造,变成了类似能量生命的存在,与“神谕”系统的绑定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非人化。

他们也看到了内部偶尔出现的、试图揭露真相或反抗的声音,但这些声音无一例外,都被迅速而彻底地抹去,连其存在过的痕迹都被从公共记忆中清除。

“秩序摇篮”,早已成了一个在精致外壳下,缓慢自我吞噬的怪物。它对外宣称的“纯净”与“秩序”,是用无数尸骨和被磨灭的人性堆砌而成的谎言!

光影渐渐平息。

三人站在忆痕回廊上,久久无言。沉重的真相如同巨石压在心头。

“现在,你们明白了。”大长老的意念再次响起,依旧平和,却再也无法掩盖那平和之下冰冷的本质,“维持秩序需要代价。个体的牺牲,是为了整体的存续。这是残酷的必然,也是我们选择的道路。”

他的话语中,听不到丝毫的愧疚,只有一种基于冰冷计算的“合理性”。

“所以,你们所谓的‘合作’,就是让我们也成为这‘代价’的一部分?或者,成为你们维持这扭曲秩序的帮凶?”林烬的声音如同来自深渊,带着刺骨的寒意。

“是‘融合’,是‘进化’。”大长老纠正道,“你们的‘变量’特质,尤其是你体内那奇异的‘虚无’之力,以及净化者与‘生命法典’的共鸣,或许能帮助我们打破目前的困境,找到一条不需要如此巨大牺牲也能维持秩序的新路径。这,难道不是一种更高级的‘救赎’吗?”

他用最动听的词汇,包装着最残酷的目的。

“我们拒绝。”苏晚晴斩钉截铁地说道,她擦去眼泪,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真正的救赎,绝不是建立在更多的牺牲和压迫之上!‘守望者’留给我们的,是守护生命的希望,而不是你们这种践踏生命的‘秩序’!”

“冥顽不灵。”大长老的意念终于带上了一丝不耐与冷意,“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采取必要措施了。‘神谕’系统,执行‘同调剥离’协议。提取‘生命法典’共鸣频率,压制‘虚无’变量,将他们的意识……归档。”

冰冷的指令下达。

整个忆痕回廊剧烈震动起来!下方幽暗的虚空中,无数能量丝线如同苏醒的毒蛇,朝着他们缠绕而来!上方的光之海洋也开始沸腾,强大的精神压制力如同海啸般压下!

他们脚下的廊桥开始变得虚幻、不稳定!

“准备突围!”林烬低吼一声,幽暗领域强行撑开,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但他能感觉到,在这个由“神谕”系统绝对掌控的界域里,他们的反抗如同螳臂当车!

苏晚晴将《生命之章》紧紧抱在胸前,净化之力化作最坚固的护盾,守护着三人的意识核心。零则尝试着寻找这个虚拟界域的数据漏洞,但一切都是徒劳。

就在这绝望之际——

林烬体内,那枚一直沉寂的蓝色晶体,以及深处那冰冷的力量,似乎受到了外界这纯粹“秩序”力量的极致压迫,再次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但与之前不同,这一次,那冰冷的力量并未失控暴走,而是与蓝色晶体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否定与归墟意味的波动,以林烬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这波动所过之处,那些缠绕而来的能量丝线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动作变得迟滞、紊乱!甚至连上方光之海洋的精神压制,都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这变化极其短暂,却让大长老的意念发出了惊疑之声:“这种力量……竟然能干扰‘神谕’的底层运行逻辑?!”

也就在这一瞬间!

“咔……咔嚓……”

一个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彻在灵魂深处的碎裂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林烬猛地抬头,望向上方那片光之海洋的深处!他的感知捕捉到了!在那片由“秩序”绝对统治的信息之海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一个微小的、散发着与周围纯白秩序格格不入的紫色光点,如同冰层下的鱼雷,猛地闪烁了一下!

是那个在神谕之心见过的、破损的紫色齿轮?!

它似乎……对刚才林烬身上散发出的那丝“归墟”波动,产生了反应?!

没等林烬细想,更强烈的攻击已然到来!整个忆痕回廊开始崩溃!

“抓住我!”林烬大喝一声,不再犹豫,将刚刚恢复的一丝力量全部注入蓝色晶体,同时引导着体内那冰冷力量与晶体共鸣产生的奇异波动,猛地朝着记忆中那个紫色光点闪烁的方向,狠狠“撞”了过去!

他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但那可能是唯一的变数!

“轰——!!”

意识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又仿佛穿透了一层薄冰。

天旋地转,光影破碎。

当他们再次恢复感知时,发现自己竟然脱离了那片虚拟的忆痕回廊,重新回到了……那条纯白的、由流动能量构成的秩序回廊之中!

而且,位置并非他们之前进入光门的地方,而是更加深入,靠近回廊的尽头!前方不远处,就是一扇散发着柔和白光、铭刻着生命树图案的巨大门扉!

门扉上方的标识,赫然是——“生命温床核心区 - 禁止任何未授权访问”!

他们竟然在无意中,突破了“神谕”系统的封锁,直接来到了“秩序摇篮”最核心、也是最禁忌的区域之一——孕育和抽取“基石”生命能量的源头!

身后,是急速追来的、代表着“神谕”系统怒意的纯白能量风暴!

身前,是隐藏着最终秘密的禁忌之门!

没有时间犹豫!

“进去!”林烬当机立断,一拳轰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蕴含着他全力以及蓝色晶体与冰冷力量共鸣余波的一拳,狠狠砸在门扉之上!

“咚——!!!”

沉闷的巨响在回廊中回荡!大门上的生命树图案剧烈闪烁,门扉……纹丝未动!

这扇门的防御,远超想象!

而身后的能量风暴,已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晚晴怀中的《生命之章》,仿佛受到了门后某种同源力量的强烈召唤,猛地自动翻开!一道前所未有的、凝聚了所有书页力量的璀璨金光,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晨曦,狠狠地撞击在了那扇禁忌之门上!

“嗡——!!!!!”

这一次,大门不再是沉默。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呻吟!门上的生命树图案瞬间亮到了极致,然后……在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中,崩解了!

厚重的门扉,缓缓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

门后,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极致生命活力与深沉绝望哀伤的气息,扑面而来!

“走!”

林烬一把拉过因力量透支而摇摇欲坠的苏晚晴,和零一起,猛地冲入了那扇开启的禁忌之门!

身后,纯白的能量风暴狠狠撞击在刚刚闭合的门扉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却未能将其再次撼动。

门内,等待着他们的,将是“秩序摇篮”最黑暗的核心,也是所有悲剧与牺牲的……最终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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