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纯白回廊的瞬间,仿佛跨过了某个不可见的临界点。外界的喧嚣、能量的狂暴、甚至空气的流动感,都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静滞。
纯白,是无处不在的唯一色彩。由流动能量构成的墙壁、天花板、地面,散发着均匀到令人发指的光芒,没有任何阴影,没有任何杂质。光线并非照射而来,而是从每一个角度、每一个粒子中自行散发,将一切都浸染在这种无暇的白色之中。
声音消失了。并非死寂,而是一种连“寂静”这个概念本身都被抹除的状态。脚步声落在能量构成的地面上,没有回响,没有震动,仿佛被这纯白的世界彻底吸收、同化。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秩序力场。它并非简单的能量压制,更像是一种对现实规则的强行修正与统一。在这力场中,林烬感觉自己的幽暗领域被压缩到了体表寸许,如同被冻结的火焰,难以延伸,更难以凝聚成型。每一次试图调动力量,都像是在粘稠的琥珀中挣扎,消耗巨大,收效甚微。
苏晚晴的状况更糟。净化之力本是灵动而充满生机的力量,此刻却如同被冰封的溪流,在她体内艰难地蠕动,《生命之章》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极致,只能勉强维持着与她灵魂的最后一丝联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同质化的威胁,仿佛自己的意识也要被这纯白的世界稀释、抹平。
零的感受则更加直观。他的思维速度明显下降,引以为傲的分析能力和反应神经都变得迟钝,身体沉重,仿佛每一个动作都需要对抗整个世界的阻力。他携带的电子设备屏幕上一片雪花,所有探测功能全部失效。
这里,是“秩序”的绝对领域,是一切“变量”的坟墓。
“不能停下……”林烬的声音在这无声的世界里显得异常干涩和微弱,仿佛随时会被抹去。他强行催动着一丝幽暗能量流转全身,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秩序同化,迈出了第二步。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阻力,更是精神层面与整个“秩序场”的对抗。那纯白的光芒仿佛能穿透眼皮,直接灼烧灵魂,试图将一切杂念、一切个性、一切“不同”都洗涤干净。
回廊仿佛没有尽头。两侧是永恒不变的流动能量壁,前方是无限延伸的纯白虚空。他们如同行走在一个没有参照物的莫比乌斯环上,孤独而绝望。
“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彻底同化……”苏晚晴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紧紧抓着林烬的手臂,那是她在这片绝对秩序中唯一的锚点。
林烬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用在抵抗秩序力场的侵蚀和维持自身的独立上。他尝试着感知这片空间的破绽,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纯粹到极致的“秩序”。这里的一切,能量、空间、甚至时间,都被强行统合在一个单一的、冰冷的规则之下。
难道真的无计可施?
就在林烬的意识也开始感到模糊,那纯白的色彩几乎要占据他全部视野时——
他掌心中,那枚一直沉寂的蓝色晶体,忽然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刺痛感!
并非能量波动,而是一种……定位感?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
林烬猛地精神一振!蓝色晶体与星核源液同源,而星核源液是“掘进者”文明从地幔深处抽取的、未经“秩序摇篮”污染的原始能量!它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变量”!
这枚晶体在“间隙之地”得到滋养,在“源初之心”产生共鸣,它内部蕴含的,并非单纯的秩序或混乱,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存在之力!
这纯白的秩序场,能压制一切后天衍化的能量,但能否完全磨灭这种最本源的存在印记?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林烬脑海中成型。
他不再试图扩张幽暗领域去对抗秩序力场,那无异于以卵击石。相反,他开始极度地收敛。
他将幽暗领域的力量,连同自己的精神力、意志,乃至那丝不受控制的冰冷本源,全部向内压缩,不再试图去“影响”外界,而是形成一个最核心、最坚硬的“点”。一个代表着他林烬“存在”本身的基点。
同时,他引导着那枚蓝色晶体中蕴含的、微弱却纯粹的本源气息,融入这个“基点”之中。
他不再去“看”那纯白的世界,不再去“听”那绝对的寂静,甚至不再去“感受”那秩序的压制。他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意识,都收归于自身这个唯一的“点”。
我思,故我在。
在这片试图抹杀一切个体的绝对秩序中,他要用最极端的方式,坚守住“自我”的存在。
奇迹般地,当林烬完成这种极致的收敛后,那无处不在的秩序压制感,竟然减弱了一丝!并非秩序力场变弱了,而是他不再试图去对抗整个场,而是将自己变成了场中一个无法被同化的“异物”,一个坚守着自身规则的“奇点”!
那纯白的光芒依旧,却仿佛无法再穿透他凝聚到极致的自我意志壁垒!
他找到了在这绝对秩序场中存身的方法!
“晚晴!零!”林烬用凝聚的精神力,将这个方法传递过去,“收敛自我!不要对抗!坚守你们的核心!想象你们是不可被磨灭的‘唯一’!”
苏晚晴和零接收到这信息,虽然不明所以,但在绝境中,他们选择无条件相信林烬。苏晚晴放弃了对净化之力的引导,将全部心神沉入与《生命之章》最本源的连接中,想象自己就是那书页中的一个字符,永恒不变。零则摒弃所有杂念,将意识聚焦于他作为一个“技术专家”最核心的逻辑与认知,坚守着理性的灯塔。
这种方法极其消耗精神,并且无法持久,但至少,他们暂时摆脱了被迅速同化的危机。
三人如同三个在纯白海洋中沉浮的黑色礁石,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前方的纯白虚空,终于出现了变化。
那是一个点。
一个与周围纯白截然不同的、深邃的幽蓝色光点。
起初只有针尖大小,随着他们的靠近(或者是那个光点在靠近他们),逐渐变大,最终稳定成一个直径约一米的、缓缓旋转的幽蓝色漩涡。
这漩涡与“间隙之地”的紫色漩涡不同,它更加稳定,更加……有序。但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却与这纯白的秩序场格格不入,那是一种深邃、冰冷、仿佛蕴含着宇宙终极规律的力量。
而在漩涡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由纯粹白光构成的人影轮廓。与觐见大厅那七个光人不同,这个轮廓更加凝实,更加……人性化。它静静地悬浮在漩涡中心,仿佛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走到这里,证明你们拥有在‘秩序’中保持‘自我’的潜力。”一个平静、温和,却带着某种非人空灵感的男性声音,直接在三人的意识中响起,正是来自那个白光人影。
“但这仅仅是开始。”白光人影继续道,它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林烬身上,“真正的试炼,在于理解‘秩序’的本质,在于明辨……何为真正的‘纯净’。”
它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那幽蓝色的漩涡。
“此乃‘秩序之源’的投影,亦是‘摇篮’力量的根基。踏入其中,你们将直面‘秩序’的真相。若能理解,便可获得认可。若不能……”
它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已然说明了一切。
踏入这幽蓝漩涡,将是比这纯白回廊更加危险的考验。那后面连接的,可能就是“秩序摇篮”真正的核心,那所谓的“神谕”源头!
林烬看着那幽蓝的漩涡,又看了看身边因精神消耗而显得疲惫的苏晚晴和零。
没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那枚蓝色晶体在掌心微微发热,与那幽蓝漩涡传来一丝微弱的共鸣。
“我们进去。”
他率先迈步,踏入了那旋转的幽蓝光芒之中。
苏晚晴和零紧随其后。
纯白的秩序回廊消失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尽的、由流动的幽蓝数据与纯白法则线条构成的虚空。
而在虚空的中央,悬浮着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庞大的、由无数齿轮、光带、符文锁链构成的复杂结构体。它缓缓运转着,每一个零件的咬合都遵循着绝对的规律,散发出维系整个“秩序摇篮”存在的、冰冷而浩瀚的意志。
那就是……“神谕”系统的真面目?
试炼,正式开始。而他们将要面对的,或许是这个扭曲堡垒最残酷,也最真实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