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人”格赫罗斯的意念并非声音,而是规则的直接宣告,如同烙印般刻入意识。那宏大的意志笼罩之下,“方舟”仿佛变成了琥珀中的飞虫,连最基本的粒子运动都感到了凝滞。舷窗外,整个“共鸣之地”星域都因这意志的苏醒而“活”了过来,无数构造体光芒流转,能量脉络奔腾不息,共同构成了一幅令人敬畏又心悸的宏大图景。
“格赫罗斯……”苏晚晴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仅仅是意念的传递,就让她感到灵魂都在微微战栗,那是一种面对宇宙本身般浩瀚与古老的渺小感。她的净化之力在这意志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只能紧紧收束,护住自身。
零的系统运算几乎停滞,大量的未知参数和超越逻辑的规则波动让它核心过热:“无法解析‘守门人’存在形式……能量层级无法估量……其意志与整个星域规则网络深度绑定……逻辑模型全面失效。”
林烬是唯一还能保持相对平静的。他紧握着光芒炽盛的“晨星”核心,感受着其中与格赫罗斯意志隐隐共鸣的“黎曦认证波动”。这核心,果然是钥匙,但并非万能。它换来的不是畅通无阻,而是一个……「试炼」的机会。
“共鸣试炼……万念归墟……”他咀嚼着这两个词。前者或许是方法,后者显然是目的地,一个连黎曦文明都如此郑重标记、需要“守门人”把关的终极之地。
他没有试图去沟通或质疑格赫罗斯的意志。那等存在的决定,不容置疑,唯有遵从或毁灭。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前方虚空之中,那无数能量脉络汇聚之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缓缓勾勒出一个……「门」的轮廓。
那并非物质的门,而是由纯粹的规则与意念交织而成。门扉呈现出一种不断变幻的混沌色彩,其上有无数细密的、如同星辰脉络般的纹路在流转,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复杂信息波动。门内,并非可见的景象,而是一片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感知的深邃黑暗。
【试炼回廊……已开启……】
格赫罗斯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
【踏入此门……直面汝等内心与存在之回响……】
【通过者……可觐见‘归墟’……】
【失败者……意识将永锢于回廊……化为新的……‘回响’……】
意识永锢!化为回响!
这试炼的代价,残酷得令人心寒。
苏晚晴脸色煞白,看向林烬,眼中充满了担忧。零的系统也发出了最高级别的风险警告。
林烬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那扇规则之门,又看向手中的“晨星”核心。核心的光芒依旧炽盛,仿佛在鼓励,又像是在提醒他肩负的使命。
“我进去。”他做出了决定,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你们留在‘方舟’,零,保持最高警戒,如果……如果我未能返回,立刻带着‘晨星’核心撤离,寻找其他出路。”
“不!我跟你一起去!”苏晚晴急切道,她无法想象让林烬独自面对那未知的、可能永锢意识的危险。
“不行。”林烬摇头,语气坚决,“这试炼针对的是‘内心与存在之回响’,人多未必是好事,反而可能相互干扰。而且,‘方舟’需要有人守护。”
他看向苏晚晴,眼神柔和了些许:“相信我。”
苏晚晴看着他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灰色眼眸,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重重地点头,眼中却已泛起泪光。
林烬不再犹豫,将“晨星”核心贴身收好,身影一闪,已出现在那扇规则之门前。他没有回头,一步迈出,径直踏入了那片旋转的深邃黑暗之中。
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规则之门缓缓闭合,最终彻底隐没于虚空,仿佛从未出现过。
……
踏入“试炼回廊”的瞬间,所有的外界感知被彻底剥夺。
林烬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绝对虚无。但很快,这片虚无开始“填充”内容。
并非景象,而是……「声音」。
最初是无数杂乱、细微的噪音,仿佛亿万生灵的呓语交织在一起。但很快,这些噪音开始分化、清晰,变成了他熟悉或陌生的声音。
他听到了童年时,在废墟中挣扎求存时,饥饿与寒冷带来的痛苦呻吟;
他听到了第一次掌握力量时,内心涌起的彷徨与一丝隐藏的暴戾;
他听到了苏晚晴带着担忧的呼唤;
听到了零那冷静的电子音;
听到了岩灵族长老虔诚的祈祷;
听到了那暗红复仇聚合体疯狂的嘶吼;
甚至听到了“归一”那冰冷意志最后的悲鸣……
这些声音并非简单的回放,它们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带着各自蕴含的情感与意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试图钻入他的意识,勾起他内心最深处的记忆、情感、欲望、恐惧……一切构成他“存在”的要素。
它们在质问,在诱惑,在谴责,在哀求——
【放弃吧……挣扎有何意义?】
(源自他最初面对绝望时的念头)
【力量……更多的力量!掌控一切!】
(源自他对力量本能的渴望与《归墟古卷》带来的影响)
【留下来……陪伴我……】
(苏晚晴声音的扭曲回响,带着深深的依赖与一丝不该有的占有欲)
【逻辑……才是永恒……情感……只是冗余……】
(零那绝对理性的冰冷推论)
【复仇!毁灭!让一切为你陪葬!】
(复仇聚合体与他自己内心深处偶尔闪过的黑暗面混合)
这些回响,如同无数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每一个角落,包括那些他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到的、细微的念头与情感。它们被放大,被扭曲,被赋予了独立的“意志”,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核心,试图将他拉入不同的情感漩涡,让他迷失在自身存在的无数可能性之中。
这就是“直面内心与存在之回响”!
林烬紧守心神,负熵之力在体内流转,如同定海神针,抵御着这无形无相、却又无比凶险的攻击。他没有去对抗这些声音,也没有被它们牵引,只是平静地“观察”着,如同一个局外人,审视着这些源自自身的“回声”。
他看到了自己的软弱,也看到了自己的坚强;
看到了内心的黑暗,也看到了不曾熄灭的光明;
看到了对力量的渴望,也看到了对守护的执着;
看到了理性的计算,也看到了情感的牵绊……
所有这些,共同构成了独一无二的……「林烬」。
他忽然明悟,这试炼的目的,并非要消灭这些“回响”,而是要他真正地、完全地……「接纳」与「统合」它们!承认它们都是自身的一部分,理解它们产生的根源,但不被任何单一的回响所主宰!
心念一定,他不再抵抗,反而主动放开意识,让那些纷乱的回响更加汹涌地涌入。
痛苦吗?那就感受这痛苦,正是它铸就了坚韧。
渴望力量吗?那就正视这渴望,但需明确为何而用。
有所眷恋吗?那就珍惜这眷恋,但它不应成为枷锁……
他以负熵之力为熔炉,以自身意志为火焰,开始将这些混乱、冲突的“存在回响”强行包容、炼化、统合!
这个过程比任何战斗都更加凶险,他的意识在无数种极端情绪与念头的冲刷下,如同怒海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但他死死坚守着那一点“自我”的认知,那经过“归零之门”淬炼、与“源初悖论”共鸣过的、更加本质的“我”!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汹涌的回响潮水,渐渐变得平缓。它们并未消失,而是如同百川归海,融入了林烬那更加广阔、更加深邃的意识之海,成为了他力量与智慧的一部分,不再具有独立的破坏性。
也就在他成功统合了自身回响的刹那——
前方的虚无中,一点光芒亮起。
那光芒迅速扩大,化作一条由纯净规则构成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隐约传来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共鸣」。
第一关,他通过了。
林烬没有丝毫停留,迈步踏入了那条光芒通道,向着试炼的深处,也是“万念归墟”的所在,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