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碎片回廊的死寂,并非绝对无声,而是被无数细碎、混乱的规则回响所填充。这些回响如同亿万破碎世界的亡魂在耳边呓语,诉说着它们戛然而止的过去、扭曲的现在与不复存在的未来。初听是杂乱的噪音,但若凝神细辨,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来自不同宇宙规则的碎片化信息,以及……更深的,某种挥之不去的“执念”。
“方舟”如同搁浅在时间之外的幽灵船,悬浮在两块巨大的碎片之间。一块碎片像是某个魔法文明的浮空城残骸,尖顶断裂,符文黯淡;另一块则像是高度发达的机械星球地表,金属管道扭曲断裂,裸露的线路板偶尔迸射出几缕短路的电火花。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场在此地相互侵蚀,使得空间微微扭曲,光线折射出怪异的色彩。
零调动着修复了部分的探测系统,谨慎地扫描着周围环境。“回廊结构极不稳定,碎片间的相对位置和连接光带处于持续变动中。未发现可识别的导航参照物或稳定出口。”
林烬盘膝坐在“方舟”顶部一块相对平整的装甲板上,闭目凝神。他并未试图驱散那些扰人的规则低语,反而主动放开感知,任由那些杂乱的规则信息流过他的意识。他体内那黯淡的规则奇点,如同一个精密的过滤器,又像一个贪婪的学生,缓慢而持续地吸收、解析着这些来自不同维度的规则碎片。
他发现,这些规则碎片并非完全无序。它们往往围绕着某个核心的“执念”或“未完成的因果”而凝聚。那块魔法浮空城的碎片,其规则回响中充斥着对“永恒能源”的渴望与最终失落的绝望;而机械星球碎片,则回荡着对“绝对逻辑”的追求与逻辑悖论导致崩溃的不甘。
这些“执念”,是这些世界碎片存在的锚点,也是此地规则混乱的根源之一。
“探测到前方有高密度规则聚合体,能量反应……异常集中,且带有强烈的定向性。”零突然发出警示,将一幅扫描图像投射到林烬的脑海中。
那是一个位于数块巨大碎片交汇处的、相对“空旷”的区域。但在那片区域的中心,悬浮着一个不断变幻形态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暗红色光团。光团周围,萦绕着无数细小的、如同哭泣般的规则回响,其强度远超周围其他碎片。更引人注目的是,从回廊的各个方向,有丝丝缕缕的能量和规则碎片,正被那光团持续地吸引、吞噬!
它像是一个活着的、在主动汲取这片回廊养分的……“节点”?
“它在吸收其他碎片的残余……”苏晚晴也感知到了那光团散发出的不祥气息,她的净化之力本能地感到排斥,“那东西……有意识?”
“不确定是否为完整的意识,但确实存在一个高度集中的‘意志核心’。”零分析道,“其能量特征与已知的‘同调者’、‘噬骸者’均不同,更接近于……某种强烈的、未曾消散的‘集体执念’的聚合体。”
林烬站起身,目光穿透混乱的空间,落在那暗红光团上。他体内的规则奇点,对那光团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反应,并非纯粹的排斥,也非吸引,而是一种……“审视”与“解析”的冲动。
“靠近观察。”林烬决定冒险。在这片迷失之地,任何异常都可能是线索,也可能是陷阱。
“方舟”小心翼翼地避开漂浮的碎片和扭曲的规则场,缓缓向那暗红光团靠近。随着距离拉近,那光团中传出的“低语”变得更加清晰,不再是杂乱的噪音,而是汇聚成了一种重复的、充满怨恨与不甘的意念:
**【不该如此……】
**【文明……岂能就此终结……】
【复仇……向那夺走一切者……复仇……】
这意念如同潮水,冲击着众人的精神。苏晚晴立刻加强净化力场,隔绝这充满负面情绪的侵蚀。
而林烬,则在仔细“聆听”这执念的内容。他从这杂乱的复仇意念中,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的碎片信息:
· …...苍白的巨轮……碾过星空……
· …...归途断绝……希望焚毁……
· …...以残存之火……燃尽逆命之途……
苍白的巨轮?是指“归一”的某种具象化形态吗?归途断绝……这与守望者守门人提到的信息吻合。而这“复仇”的执念,似乎指向了一个试图反抗“归一”,却最终失败,其残骸落入这片维度回廊的文明?
就在林烬试图进一步解析时,那暗红光团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靠近!
原本缓慢吸收能量的光团猛地一滞,随即剧烈地翻滚、收缩!其核心的暗红色变得更加深邃、粘稠,散发出一种极度危险的、类似于“噬骸者”的吞噬欲望,但更加疯狂,更加……绝望!
“检测到高能反应!目标锁定本舰!”零立刻预警。
下一刻,那暗红光团猛地扩张,化作一张由无数痛苦面孔和破碎规则构成的、遮天蔽日的暗红巨口,带着湮灭一切的怨恨与吞噬一切的饥渴,朝着“方舟”狠狠噬咬而来!
它要将这闯入其领域的“新鲜养料”,连同其蕴含的规则与能量,一同吞没,化为它那永恒复仇执念的一部分!
“规避!”林烬大喝,同时体内规则奇点光芒微闪,试图扭曲前方的空间结构,为“方舟”争取闪避时间。
然而,这复仇执念聚合体的力量远超预期!它本身便是由混乱规则构成,林烬仓促间的规则干涉,竟被它那扭曲的规则场部分抵消、吸收!
暗红巨口已然临头,“方舟”避无可避!
苏晚晴脸色煞白,净化之力全力输出,化作一道纯净的光幕挡在舰首,但与那凝聚了不知多少世界残骸怨念的巨口相比,如同螳臂当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试图闪避或硬抗,而是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
他主动将一缕蕴含着自身规则奇点本源气息的精神力,如同诱饵般,射向了那张暗红巨口的核心!
你不是要吞噬吗?你不是充满怨恨吗?
那就尝尝这个!尝尝这源自“归一”也无法立刻同化的“变量”本源!
那缕精神力没入暗红巨口的瞬间,复仇执念聚合体猛地一颤!那吞噬的动作骤然停滞!
它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林烬精神力中蕴含的、与导致它们文明毁灭的“苍白巨轮”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规则气息!那是一种它无法理解、无法立刻消化的“矛盾”与“异质”!
是仇敌?还是……另一种可能?
聚合体内部那疯狂的执念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和混乱!吞噬的本能与对“异质”的忌惮,对复仇目标的憎恨与对未知的一丝茫然,让它陷入了短暂的僵直。
“就是现在!最大功率,侧向推进!脱离接触!”林烬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方舟”引擎发出过载的轰鸣,险之又险地从那张停滞的暗红巨口边缘擦过,一头扎进了旁边一片由扭曲几何线条构成的碎片阴影之中。
身后,传来了那复仇执念聚合体因目标丢失而发出的、更加狂暴和怨毒的无形咆哮,震荡着周围的维度碎片。
暂时安全了。
但林烬的心却沉了下去。这片维度回廊,远不止是物理上的危险。这里埋葬着无数被“归一”毁灭的文明残响,充斥着它们的绝望、不甘与疯狂的执念。这些执念本身,就是极具攻击性的危险存在。
而他的规则奇点,在这些执念聚合体面前,似乎既是它们憎恶的目标(因为与“归一”同源的气息),又是它们无法理解、甚至可能渴望的“异数”。
前路,不仅要面对混乱的规则,还要应对这些由无数亡魂执念化身的……复仇幽灵。
流亡的旅途,注定充满荆棘。而他们刚刚遭遇的,或许只是这片回廊深处,更多疯狂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