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突击艇撕裂废土上空污浊的云层,引擎的轰鸣是这片死寂世界中唯一的异响。舷窗外,大地如同一个巨大而丑陋的伤疤,遍布着辐射尘覆盖的荒漠、扭曲的金属废墟、以及偶尔闪动着不祥能量光泽的污染湖。与“秩序摇篮”内那虚假的纯净相比,这片真实的荒芜反而带着一种残酷的坦率。
艇舱内弥漫着血腥味、汗味以及能量过载后的焦糊气息。林烬躺在简易的医疗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灰白。他身体表面的冰蓝色裂痕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时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时而又被一丝微弱的蔚蓝光泽抚平。苏晚晴跪坐在他身边,双手覆盖着淡淡的净化辉光,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生命之章》的力量,试图修复他体内那近乎支离破碎的经脉,并安抚那股躁动不安的“终末”之力。她的脸色同样苍白,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显然消耗巨大。
零坐在驾驶位上,双手稳定地操控着方向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雷达屏幕和各项数据。他的状态相对最好,但眉宇间也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凝重。
“生命体征波动剧烈,能量核心处于崩溃边缘……但很奇怪,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强行维系着平衡……”零看着医疗床旁简陋的监测仪,声音低沉,“他体内的那种‘虚无’力量,似乎在与《生命之章》的净化之力形成某种……诡异的共生?”
苏晚晴点了点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林烬体内那场无声的战争。那冰冷的“终末”之力如同狂暴的毁灭风暴,而《生命之章》的净化之力则如同守护生命的堤坝。两者在她的引导下,并非简单的对抗,反而在林烬濒临崩溃的身体内,形成了一种极其脆弱而危险的平衡。这种平衡保住了他的性命,却也让他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随时可能坠入任何一方的彻底吞噬。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摇篮’。”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里可能有更完善的医疗设施,或者……关于这种力量的记载。”
零调出导航图,上面标记的目的地是东南方向,距离“秩序摇篮”废墟约一千五百公里外的另一个“摇篮”信号点。根据“秩序摇篮”档案库中残缺的资料显示,那个节点代号“青霖”,据说在“大崩塌”后走上了一条与“秩序摇篮”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具体情况未知。
“按照目前的速度,我们至少需要飞行十个小时。”零计算着,“但‘夜枭’的能源储备只剩下百分之四十,而且……我们可能被盯上了。”
他指了指雷达屏幕的边缘,几个微弱但持续存在的信号源,正远远地吊在他们后方。
“信号特征很模糊,不是常见的掠夺者或变异体,更像是……某种高空的隐形侦察单位。可能是‘净世会’的尾巴,也可能是‘秩序摇篮’逃出来的其他什么东西。”
危机并未因逃离崩塌而解除,反而如影随形。
接下来的航程在沉默与警惕中度过。零不断变换着高度和航线,试图摆脱追踪,但那几个信号源如同附骨之疽,始终保持着距离。苏晚晴则持续不断地为林烬输送着净化之力,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她能感觉到,林烬的意识似乎沉入了一个极其深邃、冰冷的地方,那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虚无与……一些破碎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低语。她无法触及,只能尽力守护着他的身体。
林烬感觉自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虚空中漂浮。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永恒的沉寂。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感受不到力量,只剩下最纯粹的“存在”意识。
在这片虚无中,一些光怪陆离的碎片如同流星般划过:
……他看到一片浩瀚的星海在燃烧,巨大的、无法形容其形态的阴影掠过星空,带来毁灭与死寂……
……他听到无数生灵在终极降临前发出的、汇聚成河的绝望哀嚎……
……他感受到一种冰冷到极致、却又仿佛蕴含着宇宙最终答案的规则之力,那力量与他体内的“终末”之力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绝对……
……他还看到了一点微弱的、顽强闪烁的蔚蓝色光芒,如同无尽黑暗中的灯塔,那光芒的感觉……与他掌心的蓝色晶体,与星核源液,无比相似……
这些碎片杂乱无章,却在他意识深处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仿佛触摸到了某种关乎这个世界,乃至这个宇宙本质的恐怖真相的一角。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如同温暖的阳光,穿透了这层灰色的隔膜,轻轻呼唤着他。是苏晚晴的净化之力。
他的意识开始从虚无中缓缓上浮,重新感受到了身体的剧痛、力量的紊乱,以及……那维持着他生命的、岌岌可危的平衡。
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苏晚晴布满担忧的憔悴面容,以及零从驾驶位投来的、带着一丝 relief 的目光。
“你醒了!”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喜悦。
林烬想开口,却只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喘息。他尝试调动力量,立刻感到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针扎刺,那冰冷的“终末”之力与净化之力在他体内剧烈冲突,让他几乎再次昏厥。
“别动!”苏晚晴急忙按住他,“你的身体现在很脆弱,那股力量……太危险了。”
林烬艰难地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自己明白。他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状况,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幽暗领域几乎完全沉寂,蓝色晶体碎片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唯有那“终末”之力与净化之力形成的危险平衡在支撑着他。这种状态,他几乎失去了所有战斗力。
“我们到哪儿了?”他沙哑地问道。
“我们已经连续飞行了八个小时。”零回答道,语气依旧凝重,“追踪者还在。而且……我们好像快到目的地了。”
他指向舷窗外。
只见前方原本千篇一律的荒芜景象开始发生变化。大地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呈现出不自然深绿色的植被,这些植物形态怪异,枝叶扭曲,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更远处,隐约可见一道巨大的、如同玻璃般透明的能量屏障,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若隐若现,屏障之后,似乎是一片被朦胧绿意笼罩的山地区域。
那就是“青霖”?
与“秩序摇篮”那纯白、冰冷的能量屏障不同,“青霖”的屏障给人一种更加……自然与生机勃勃的感觉,虽然同样带着隔绝内外的力量感。
然而,零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能量读数异常……屏障外的这些变异植物,生命信号极其活跃,甚至……有些过于活跃了。而且,我检测到了一种微弱的、与‘源初之垢’类似,但性质略有不同的精神干扰波动。”
就在这时,雷达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高速能量体接近!数量……很多!”
只见从下方那片深绿色的、扭曲的森林中,猛地窜出了数十个黑影!它们速度快如闪电,径直朝着“夜枭”突击艇扑来!
随着距离拉近,众人看清了那些东西的模样——那是一种大约一人高、外形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昆虫与植物的混合体!它们有着类似螳螂的锋利前肢和扭曲的口器,身体却是由坚韧的藤蔓和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巨大花朵构成,翅膀是半透明的、带着叶脉纹路的膜翼!
这些怪异的生物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绿光,口中发出刺耳的、如同金属刮擦般的嘶鸣,周身散发着浓郁的生命能量与混乱的精神波动!
“是变异体!准备迎战!”零大吼一声,操控“夜枭”猛地爬升,同时机炮喷吐出火舌!
然而,这些飞行怪物的灵活性极高,轻易就避开了大部分炮弹!少数被击中的,也只是炸开一团恶臭的汁液,并未立刻死亡,反而更加疯狂地扑了上来!
“砰砰砰!”
几只怪物撞在突击艇的装甲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锋利的前肢在装甲上划出刺眼的火星!更有甚者,试图用口器啃咬引擎和推进器!
艇舱内警报声大作!
“外部装甲受损!”
“左引擎效率下降!”
林烬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剧痛和力量的冲突死死按在床上。苏晚晴不得不分心,释放出净化光环,试图驱散这些怪物。淡金色的光辉掠过,那些怪物果然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动作变得迟滞了一些,但它们数量太多,前赴后继!
“它们……好像是被某种东西控制的!”苏晚晴惊呼,她能感觉到,这些怪物混乱的意识深处,有一个统一的、充满了贪婪与扩张欲望的主导意志!
零拼命操控着突击艇,在怪物群中左冲右突,试图冲向“青霖”的屏障。他相信,只要进入屏障范围,这些怪物应该无法跟进。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靠近那透明屏障的瞬间——
“嗡!!”
整个“青霖”屏障,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欢迎的光芒,而是一种充满了排斥与警告的、刺目的翠绿色光辉!
紧接着,一道粗大的、由纯粹生命能量构成的绿色光矛,从屏障内部某个点猛地射出,并非射向那些怪物,而是……直直地射向了正在试图靠近的“夜枭”突击艇!
“什么?!”零瞳孔骤缩,猛拉操纵杆进行规避!
光矛擦着突击艇的尾翼掠过,狂暴的生命能量几乎将尾翼瞬间汽化!突击艇剧烈颠簸起来,警报声凄厉到了极点!
而那些飞行怪物,似乎对这道屏障和光矛极为忌惮,纷纷嘶鸣着后退,不敢靠近屏障范围,却依旧在外围虎视眈眈。
“青霖”……拒绝他们的进入?!甚至将他们与那些怪物一同视为攻击目标?!
前有拒绝接纳的屏障与攻击,后有疯狂的变异飞行怪物,远处还有不明的追踪者……
他们刚刚脱离一个崩塌的囚笼,似乎又陷入了另一个更加诡异和危险的绝境!
“夜枭”突击艇拖着黑烟,在怪物与屏障的夹缝中艰难地盘旋,如同暴风雨中迷失的海燕。
希望之光,似乎再次被浓重的阴霾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