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室的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外界那冰冷、有序到令人窒息的世界暂时隔绝。室内恒定的光线和温度,模拟窗外永恒不变的秩序回廊景象,无不彰显着“摇篮”对环境的绝对控制。
零第一时间对房间进行了更细致的检查,确认了至少六个不同角度的隐藏探头和多种能量波动传感器。“我们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监控之下。”他压低声音,手指在平板上快速划动,尝试寻找干扰或屏蔽的方法,但这里的系统显然比他见过的任何技术都要先进和严密,他的尝试如同石沉大海。
苏晚晴坐在床边,眉宇间带着一丝焦虑和不解。她抚摸着怀中的《生命之章》,书册传递来的不再是回到同源之地的亲切,而是一种被束缚、被压抑的沉闷感。“他们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和知识,为什么宁愿封闭自己,也不愿对抗外界的威胁?‘守望者’的遗志,难道不是守护和延续吗?”
林烬站在模拟窗前,目光似乎穿透了那虚假的景象,落在“秩序摇篮”更深层的地方。“或许,正是为了‘延续’,他们才选择了‘秩序’。”他的声音平静,带着洞察的冷冽,“极致的秩序意味着排除一切变量,包括可能带来风险的外来者和不受控的希望。他们将自己打造成了一个精致的琥珀,试图将时间凝固在某个‘安全’的瞬间。”
他回想起觐见大厅中那七个光人,尤其是那个对“紫月”反应激烈的蓝光人。“而且,他们对‘紫月’和‘间隙之地’的忌惮非同一般。这背后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那个所谓的‘神谕’,恐怕就是这种绝对秩序的源头和依据。”
“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样等着他们‘裁定’?”零有些烦躁地放下平板,在这种完全被监控的环境下,他感觉自己的技术毫无用武之地。
“等待,但不只是等待。”林烬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幽光,“他们隔离我们,是担心我们带来的‘变量’。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这个‘变量’并非只有破坏。”
他看向苏晚晴:“晚晴,你能否尝试,在不触发警报的前提下,与《生命之章》深度共鸣,去‘感受’这座‘摇篮’的生命流动?不要试图控制或影响,只是去‘倾听’。”
苏晚晴明白了林烬的意思。她点了点头,闭上双眼,将《生命之章》摊开放在膝上,双手轻覆其上。她不再试图引导力量,而是彻底放空心神,让自己化作一个纯净的接收器,将全部意识沉入与书册的链接之中,去感应那冥冥中与“摇篮”同源的生命脉搏。
淡金色的辉光在她周身自然流淌,不再张扬,而是如同呼吸般柔和。她屏蔽了房间内人造环境的干扰,精神顺着《生命之章》的指引,如同细小的根须,悄然探入脚下这片土地深处。
起初是一片混沌,被某种强大的秩序力场所笼罩。但渐渐地,她“听”到了一些东西。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能量的韵律。
在“秩序摇篮”那看似冻结的浩瀚能量源深处,她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悲鸣。那悲鸣并非来自某个个体,而是仿佛无数细小的意识碎片汇聚成的哀伤河流,被强行束缚、抽取,用以维持整个“摇篮”屏障和内部体系的运转!
这感觉……与她在“间隙之地”感受到的、那片空间的孤独哀伤有些相似,却又更加痛苦和……被动。仿佛有无数生灵的意识被剥夺了自由,化为了维持这“秩序”的燃料!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碎片——并非通过眼睛,而是通过能量的流向感知到的意象:一些穿着白色袍服、眼神空洞的人影,被连接在某种巨大的、布满能量管道的仪器上;一片如同温室般的区域,种植着散发微光的植物,那些植物的能量正被缓慢而持续地抽走;更深处,似乎还有一个更加庞大的、被严密封锁的空间,那里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让她感到一阵心悸的冰冷……
《生命之章》传递来强烈的警示与悲悯。这座“秩序摇篮”,它的稳定与纯净,似乎是建立在某种持续的牺牲之上!
苏晚晴猛地睁开眼,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怎么了?”林烬立刻上前扶住她。
“我……我感觉到……”苏晚晴的声音带着颤抖,将她感知到的那些破碎信息和感受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听完她的描述,零倒吸一口凉气:“活体能量源?意识抽取?这……这哪里是‘摇篮’,这简直是……”
“养殖场。”林烬接过了他的话,眼神冰冷如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的能量如此浩瀚却缺乏生机,为什么环境如此“纯净”却让人感到窒息。这座堡垒,是用无数被剥夺了自由的“电池”的生命力堆砌起来的!
所谓的“神谕”,所谓的“绝对秩序”,其真面目竟是如此残酷!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零立刻说道,“等他们的裁定?恐怕裁定结果就是把我们也变成‘电池’!”
“不,现在还不能走。”林烬摇了摇头,目光锐利,“我们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但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这是我们唯一的优势。”
他看向苏晚晴:“你能确定那些‘悲鸣’最集中的区域吗?或者说,那个被严密封锁的核心区域在哪里?”
苏晚晴努力回忆着刚才的感应,指向房间的某个方向(并非门口,而是更深处的墙壁):“在那边……很深的地方。能量被抽取的‘源头’,以及那个让我感到心悸的冰冷空间,都在那个方向。”
林烬记下了这个方位。他走到那面墙前,手掌轻轻按在冰冷的墙面上,幽暗的感知力如同最细微的探针,试图穿透这隔绝。
这里的建筑材料异常特殊,他的感知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只能勉强渗透进去几厘米。但就在这有限的穿透中,他捕捉到了一些东西——墙壁内部,并非实心,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的、流淌着纯净生命能量的管道网络。这些能量正从苏晚晴所指的方向被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维持着整个隔离区的运转。
而在这些生命能量的背景噪音中,他再次捕捉到了那丝微弱的、仿佛无数人重叠在一起的无声低语,充满了痛苦与麻木。
他的猜测被证实了。
“我们需要一个机会。”林烬收回手,低声道,“一个能够暂时摆脱监控,或者让他们主动带我们靠近核心区域的机会。”
机会很快便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
几个小时后,隔离室的门无声滑开。出现在门口的并非霍恩,而是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袍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却如同精密仪器般打量着三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苏晚晴身上,尤其是在她怀中的《生命之章》上停留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狂热。
“三位客人,你们好。我是‘摇篮’生命科学部的负责人,你们可以叫我墨菲斯博士。”他的声音温和而动听,与霍恩的冰冷截然不同,“听说有一位年轻的‘净化者’来到了‘摇篮’,我特意申请前来拜访。”
他的态度看似友好,但林烬能感觉到,那温和外表下隐藏的探究欲和控制欲,比霍恩的直白警惕更加危险。
墨菲斯博士看向苏晚晴,笑容更加亲切:“这位小姐,你怀中的典籍……似乎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生命奥秘。不知我是否有幸,能邀请你前往我的实验室,进行一些……非侵入性的学术交流?或许,我们能共同探讨,如何更好地利用这份力量,为‘摇篮’的纯净与稳定做出贡献。”
他发出了邀请,目标直指苏晚晴和《生命之章》。
林烬心中冷笑。看来,他们对苏晚晴的“净化之力”果然抱有极大的兴趣。是想要研究?还是……想要掌控?
这是一个危机,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接近真相核心的机会。
林烬与苏晚晴对视一眼,看到了她眼中的紧张,但也看到了决然。
“可以。”林烬代替苏晚晴回答,上前一步,挡在苏晚晴身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墨菲斯博士,“但我们希望一同前往。毕竟,我们是一个团队。”
墨菲斯博士的目光在林烬身上扫过,笑容不变:“当然可以。对于这位……身负特殊力量的先生,我们同样充满好奇。”他似乎对林烬一同前往并不意外,甚至乐见其成。
“那么,请随我来吧。”墨菲斯博士侧身让开通道,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相信我们会有一段……非常有价值的时光。”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但在林烬眼中,却仿佛毒蛇吐信。
跟随着墨菲斯博士,他们再次踏入那冰冷的秩序回廊,朝着“摇篮”更深处,那隐藏着无声悲鸣与残酷真相的核心区域,一步步走去。
漩涡的中心,正在向他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