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道隐无名万象融,和光同尘守初衷。
上善若水滋荒野,大巧如拙历晓风。
静处安身随运走,宽怀济世与民同。
九湾险路终须渡,心向清宁道自通。
南木达区的秋意已染透了河谷两岸,白杨树叶泛黄如金,在风中簌簌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山野间的故事。离翁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区委办公楼前的土坝上,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目光沉静如深潭。他刚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关于牧民定居点的走访记录,纸页上还留着笔尖划过的温度,字里行间都是这半年来与南木达百姓朝夕相处的点滴。
忽然,裤兜里的老式手机震动起来,铃声在寂静的山谷间显得格外清晰。离翁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县委办公室”的字样,他心中微动,按下了接听键。
“是离翁同志吗?我是县委办小张。”电话那头的声音干练而正式,“通知你即刻到县委组织部报到,你的工作将有新的调整安排。另外,你之前参与的南木达工作组相关事宜,后续由区委杨书记全面负责,你做好简单交接即可。”
离翁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轻声应道:“好的,我明白了,谢谢通知。”
“还有个情况跟你说一下,”小张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些许歉意,“县上目前车辆调度紧张,没办法派车去接你,麻烦你自行想办法回县委,尽量明天上午十点前报到。”
“明白。”离翁没有多问,平静地挂断了电话。
秋风吹过,带着山间草木的清冽气息,也吹乱了离翁鬓角的几缕银丝。他站在原地沉思良久,目光扫过办公楼后墙上“扎根基层,服务群众”的标语,心中五味杂陈。自从来南木达区,他踏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走访了每一户牧民,帮着修通了通村的简易公路,协调解决了牧区孩子上学难的问题,甚至在春旱时带着大家寻找水源,在雪灾时和牧民一起转移牲畜。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呼一吸,都早已刻进了他的心里。如今突然接到调令,没有铺垫,没有解释,只有一句“工作调整”,让他难免有些怅然。
但离翁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道德经》里“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境界,早已融入他的行事准则。他很快收拾好心情,转身走进区委办公楼,找到杨书记做交接。
“杨书记,这是工作组近期的工作台账,牧民定居点的二期工程图纸在这里,还有几户困难群众的帮扶记录,我都标注清楚了。”离翁将整理好的资料一一递过去,“后续重点要关注河谷地带的防洪设施,还有冬季牧场的草料储备,我已经跟相关村干部交代过,有情况他们会及时汇报。”
杨书记接过资料,看着离翁布满薄茧的双手和晒得黝黑的脸庞,心中满是敬佩:“离翁同志,辛苦你了!这半年你在南木达的付出,老百姓都记在心里,我们也看在眼里。不管调去哪里,你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都是分内之事。”离翁笑了笑,语气平淡,“我这就出发回县上,后续有什么不清楚的,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没有多余的寒暄,离翁背上简单的行囊——一个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本《道德经》的帆布包,便踏上了回县的路途。南木达区地处偏远,交通不便,没有固定的公交车,想要回县城,只能靠搭过往的货车或拖拉机。离翁走到区政府外的公路边,朝着县城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蜿蜒的土路在群山之间延伸,像是一条沉睡的长蛇。
他沿着公路慢慢往前走,时不时朝着远方驶来的车辆挥手,可接连过去了几辆摩托车和农用三轮车,要么是坐满了人,要么是装满了货物,都没能停下。离翁并不气馁,依旧迈着坚定的步伐前行。他知道,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就像做事一样,急不得,唯有脚踏实地,方能抵达目的地。
这条路正是南木达沟的主干道,路面坑坑洼洼,布满了碎石和车辙印。刚走了一个多小时,离翁的鞋底就沾满了泥土,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脱下外套搭在肩上,继续前行。沿途的风景很美,山谷间流淌着清澈的溪流,岸边的野花竞相开放,五彩斑斓,远处的山坡上,成群的牛羊在悠闲地吃草,牧民的帐篷散落在草原上,炊烟袅袅。可离翁此刻无心欣赏这些,他心里惦记着报到的时间,更牵挂着南木达的百姓,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从早上八点走到中午十二点,四个小时过去了,离翁已经走了将近二十公里。他找了一块路边的大青石坐下休息,从帆布包里掏出随身带的干粮——几个青稞饼和一瓶水。青稞饼已经有些发硬,他就着水慢慢咀嚼,补充着体力。休息了半小时,他又起身赶路。
午后的太阳渐渐西斜,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路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山路变得愈发陡峭,南木达沟的“九道湾”开始显现出它的险峻。所谓九道湾,便是在不到十公里的路程里,连续九个急弯,每一个弯道都陡峭异常,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河谷,走起来格外艰难。离翁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脚步也有些沉重,每向上攀登一步,都要耗费不少力气。
他扶着路边的树干,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爬,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泥土里,瞬间就被吸干。背包里的《道德经》仿佛有了重量,时不时硌着他的后背,却也像是一种提醒,让他想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道理。他停下来,靠在树干上喘口气,望着已经走过的几道湾,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这山路就像人生的道路,有平坦,有崎岖,有顺境,有逆境,唯有坚持不懈,方能克服困难。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下午五点多,离翁已经整整走了九个钟头。他终于爬上了南木达九道湾的山顶,站在山顶的观景台上,俯瞰着脚下蜿蜒的公路和远处的群山,心中豁然开朗。可就在这时,饥饿感突然袭来,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在肠胃里蠕动,让他浑身无力。他大口大口地吐着气,感觉眼前有些发黑,双腿也开始打颤。
离翁从帆布包里掏出最后一块青稞饼,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又喝了大半瓶水,可饥饿感依旧没有缓解。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天边泛起了橘红色的晚霞,夜幕即将降临。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这里信号微弱,根本打不了电话。他估算了一下路程,离县城还有二十多公里路,以他现在的体力,想要在天黑前赶到县城,几乎是不可能的。
“得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再走。”离翁心里想着,开始四处张望。山顶附近并没有人家,只有茂密的树林和丛生的杂草。他沿着山顶的小路慢慢往前走,希望能找到牧民的帐篷或者村寨。可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依旧一无所获。夜色越来越浓,山风也变得寒冷起来,吹在身上让人瑟瑟发抖。离翁裹紧了外套,心中有些焦急,他知道,在山里过夜是很危险的,不仅可能遭遇野兽,还可能因为低温而冻伤。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离翁心中一喜,连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辆黑色的吉普车正沿着山路缓缓驶来。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冲到公路边,朝着吉普车用力挥手。
吉普车慢慢停了下来,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县委副书记黄永元。离翁有些意外,连忙走上前打招呼:“黄书记,您怎么在这里?”
黄永元认出了离翁,也有些惊讶:“离翁同志?你怎么会在这山顶上?天都黑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接到县委办的通知,让我回县组织部报到,没有车,只能步行回去,走到这里实在走不动了,正想找个地方住一晚。”离翁如实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黄永元听了,眉头一皱,连忙推开车门下车:“这么远的路,你怎么能步行呢?县上怎么没派车接你?”
“县委办说车辆调度紧张,让我自行想办法。”离翁笑了笑,并不抱怨。
黄永元看着离翁疲惫的模样,脸上满是愧疚:“是我们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快上车,我送你回县城。”
离翁往车里看了看,只见车上已经坐满了人,都是县委的工作人员,实在没有多余的座位了。他有些犹豫:“黄书记,不用了,车上都坐满了,我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什么有没有办法,这天黑了,山里多危险!”黄永元不由分说,拉着离翁的胳膊就往车里走,“来,你坐我腿上,挤一挤就到县城了。”
“这怎么行,黄书记,您是领导……”离翁连忙推辞。
“什么领导不领导的,都是为人民服务,快上车!”黄永元的语气不容置疑,硬是把离翁拉上了车,自己则往里面挪了挪,让离翁坐在自己腿上。
司机发动汽车,吉普车缓缓驶下九道湾。车厢里很安静,大家都看着离翁,眼神中满是敬佩。他们都知道离翁在南木达区的事迹,也知道他为人低调,踏实肯干。黄永元一边轻轻拍着离翁的肩膀,一边说道:“离翁同志,你在基层的表现,县委领导都看在眼里。这次调你回县上,是有重要的工作安排,委屈你这一路了。”
“不委屈,能为老百姓做点实事,吃点苦不算什么。”离翁轻声说道,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他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山路两旁的树木在车灯的照射下不断后退,远处的村寨灯火点点,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吉普车在夜色中行驶了将近1个小时,终于抵达了县城。车停在县委组织部楼下,黄永元先下车,然后扶着离翁下来。
“离翁同志,早点休息,明天上午十点准时到组织部报到。”黄永元叮嘱道。
“谢谢黄书记,今天真是麻烦您了。”离翁连忙道谢。
“客气什么,都是应该的。”黄永元笑了笑,“快回家好好休整一下。”
离翁点点头,目送黄永元的车离开后,才转身回家。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感觉疲惫消散了不少。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道德经》,翻到“和光同尘,与时舒卷”那一页,默默诵读着。这一路的艰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内心的平静。他知道,无论工作如何变动,他始终会坚守初心,像水一样,适应各种环境,滋养万物而不争;像尘埃一样,融入百姓之中,默默奉献而不张扬。
夜色渐深,县城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车辆声和虫鸣声。离翁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到组织报到,想着南木达工作还未结束,想着这一路的奇遇,心中没有忐忑,只有从容。他知道,新的工作任务在等着他,新的挑战也在等着他,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心中有“道”,眼中有民,脚下有路。
临江仙·九湾归程
踏遍九湾山路险,风尘染透衣衫。饥寒交迫遇乡贤。暖心驱夜冷,笑语伴途安。
不为功名遮望眼,初心坚守如磐。宦海浮沉若等闲。和光同世处,大道自宽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