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缝尸教的立教根本,就是让弟子观摩学习这……玩意,然后把自己也变成类似的怪物?”
无忧将目光从那幅《众生混沌观想图》上移开,指着画中那个腹部蠕动、多眼多嘴、由手臂构成翅膀的邪异存在,语气中充满了无语。
仅仅是注视着这幅画卷,他就感觉自己的精神仿佛正在遭受攻击,更别提从中领悟什么功法了。
玄虚子对无忧的反应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他抚须道:
“所谓的修行功法,究其本质,不过是学习与模仿自然。远古先民观摩异兽搏杀,领悟战斗技巧;感受风雨雷电,创出术法神通。
如今,我们模仿‘诡神’,也不过是顺应时代变迁,向当前天地间最强大、最顺应天道的存在学习罢了。至少,贫道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见无忧依旧一脸“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玄虚子笑了笑,继续说道:
“道友还别不信。据一些极其古老的典籍零星记载,在距今无法想象的久远年代,天地初分未久,神兽异兽横行于世,更有先天神明集结众力,构建天庭,将天地间的灵气尽数垄断掌控。”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悠远:“那时,人族无修仙之路,尽为凡俗,生死荣辱皆系于天庭一念之间。为求得一线仙机,甚至不得不将皇族中最杰出的子嗣送上天庭为仆为婢,只为换取一缕微薄的、被施舍的修炼可能……”
“直到……万世帝君出现。”
玄虚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敬仰,
“帝君修习自然之道,观百兽,察天地,悟寰宇至理,最终以无上伟力与智慧,硬撼漫天仙神!
那一战,打得天崩地裂,先天神明纷纷陨落,天庭崩碎,最大的几块碎片坠落凡间,历经演变,化为了如今的蓬莱、昆仑等仙境!”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无忧:“帝君当年的修行方式,观摩自然万物,与如今我辈诡道修士,观摩、学习这‘灾厄十柱神’,以求在污浊之世获得力量活下去……”
“二者之间,又有何本质区别?”
无忧心中巨震!
他没想到,竟然意外地从玄虚子这里听到了关于“仙境”由来的秘辛!这倒是又一意外之喜!
他立刻追问:“道长此言当真?仙境真是破碎的天庭所化?”
玄虚子见状,立刻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捻着胡须,似乎想吊一吊无忧的胃口。
无忧眼睛微眯,也不废话,右手向后轻轻一拍剑匣。
“锵!”
一声清越剑鸣,一柄寒光四溢的飞剑骤然出鞘,稳稳落入他手中。
少年低头,手指轻轻弹拭着锋锐的剑身,发出“叮”的轻响,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语气平淡:“道长,继续说?”
玄虚子看着那在夜明珠光芒下流转着冷冽寒气的剑锋,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但他依旧强撑着掌教的架子,梗着脖子道:“咳!贫道好歹也是一教之主,你……”
“你底下还有几个弟子真心听你的?”无忧毫不客气地打断,语气幽幽,
“一个大长老就让你焦头烂额,现在你这光杆司令在这跟我神气什么?”
玄虚子:……
老道士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无奈地挥挥手:“行了行了!算你小子狠!说话专揭人短!”
他没好气地道:“这些陈年旧事,我也是小时候听我爷爷当故事讲的,是真是假,早已无从考证。”
“但唯有一点或许没错——仙境里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古董,很可能真的知晓一些被掩埋的太古秘辛。”
他重新看向那幅邪神图,神色复杂:“所以,道友,你看……学还是不学?”
无忧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揶揄的笑容:
“我好像从来都没说过要学你们这诡道功法吧?倒是道长你,如此轻易就将缝尸教的核心传承《众生混沌观想图》直接展露给我这个外人看……
怕是另有所求吧?想让我欠下人情,好帮你对付大长老?”
被直接点破心思,玄虚子老脸微微一红,但随即又坦然承认:
“道友是明白人。不错,教内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玄空子师兄……唉,他近两个月来动作越发频繁激进,恐怕不久便有大事发生。
道友虽看似金丹修为,但能轻易斩杀堕落的道坤(诡异道士),真实战力绝不下于元婴期。贫道确实存了借重道友之力,稳住教局的心思。”
无忧对此不置可否。
帮不帮忙,取决于玄虚子此人以及缝尸教是否值得帮,与看不看这观想图无关。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幅《众生混沌观想图》。
这一次,他的目的不再是批判或排斥,而是真正沉下心,试图去理解、去剖析这诡异力量体系的本质。
时间悄然流逝。
在无忧的「洞虚真瞳」全力运转下,那幅静止的、充满精神污染的邪神图卷,仿佛活了过来,并在他眼中开始演化、分解!
它不再是一幅单一的、令人倍感邪意的图像,而是化作了一系列动态的、展示着不同修行阶段的图示!
炼气期——
引入天地间弥漫的“污浊之息”入体,以自身为熔炉,艰难地提纯其中的微量“异力”,并将其如同烙印般,一点点依附、渗透进自身的血肉之中。此过程痛苦而缓慢,是为奠基。
筑基期——
当体内被“污染”的血肉积累到一定程度,它们会自行吸引、聚合,最终凝聚成一根具有初步活性的、暗红色的血肉触手,扎根于丹田。
万千血肉微粒,汇成一须。而筑基圆满,便是体内成功凝聚成千上万根这样的本命触须!
金丹期——
万千本命触须如同活物般疯狂纠缠、编织、融合,最终在丹田内形成一颗不断搏动着的、蕴含庞大生机与污染能量的“血肉金丹”!
修士需将全部灵魂意识投入金丹,从而能精细操控每一根遍布全身的触须。
至此,肉身在一定程度上已非凡胎,可随意扭曲变形,受创后亦能快速修复,近乎不死!
所谓“血丹不毁,人即永生”!
元婴期——
金丹如胚胎,汲取养分,孕育“第二次生命”。
最终金丹破裂,化形成一个独特的、与修士本体意识相连的血肉元婴,纳于丹田开辟出的特殊空间,外显巨大的腹部。
此元婴相当于第二条命,即便外界肉身被毁,只要元婴尚存,便能缓慢重塑肉身或夺舍他人。
达到“人如容器,内藏婴孩,非二者同灭不可亡”的境界!
其后的化神、返虚等境界,图示更加模糊抽象,但无一例外,都充满了怪诞、扭曲与非人的特质!
与无忧所熟知的正统修仙之道相比,诡道修士在直接的攻伐术法上或许有所欠缺,但他们那堪称变态的生命力、恢复力以及各种诡异的保命能力,绝对远超同阶正统修士!
无忧自问,即便如今已经接触到了部分有关诡道修士的知识,若是再对上当初菜头村那个诡异道士,即便能胜,也绝不是一件轻松写意的事。
对方那种头掉了都能捡起来装回去的赖皮打法,实在难缠。
“所以,对付这些怪物,如何实现高效杀伤,便是最关键的问题。”无忧揉着有些发胀的额角,低声自语。
玄虚子一直紧张地守在旁边,见状连忙上前询问:“道友,观想如何?可有所得?”
无忧不答反问:“道长,是否所有的诡道修士,都如这观想图所示,生命力如此顽强,难以彻底灭杀?”
玄虚子抚须沉吟道:“大体如此。诡道修士皆以难以杀死着称。只不过……我缝尸教在这一方面,尤为突出。”
“哦?为何?”
“因为《众生混沌观想图》,并非只有一幅。”玄虚子解释道,
“相传共有十幅,分别描绘了象征不同‘本源’的十柱诡神。每一幅图蕴含的‘神韵’不同,参悟者所能领悟到的功法偏向也自然各异。”
他指了指眼前的画卷:“我缝尸教传承的这幅,描绘的乃是诡神——‘生死’。故而本教功法,在生命力、肉身恢复与操纵方面,尤为擅长。”
无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沉浸在对观想图的剖析中。
玄虚子原本预估,以无忧能在这个年纪结丹的绝顶天赋,悟性定然极高,参悟出诡道炼气篇的功法应该不难,最多两三个时辰便能成功。
然而,他这一等,就是整整三天!
三天后,当无忧再次睁开双眼时,看到的便是玄虚子那张写满了惊奇、担忧又带着一丝审视的老脸。
“道友……你……没寄吧?”玄虚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无忧脸色一黑:“……你才没几把!”
“咳咳!贫道不是那个意思!”玄虚子连忙摆手,
“我是说,沉沦一事!观想诡神绝非毫无风险之事!
看你三天毫无动静,贫道还以为你灵识沉沦于诡神意象之中,正打算若再过一个时辰还没反应,就不得不冒险出手打断你了!”
他松了口气,又带着安慰的语气道:
“不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或许……道友在诡道之上的天赋确实稍逊一些,强求不得。
虽然按理说,以道友的正统修仙天赋,修习诡道的资质应该更高才对……但事无绝对,事无绝对嘛!”
老道士努力组织着语言,生怕打击到无忧:“好在最终也算是成功领悟了炼气篇的功法。道友本意也非转修,只是为了了解,能达到此目的,便已足够……”
听着老道士絮絮叨叨的安慰,无忧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他打断道:
“等会儿……谁跟你说我这三天是在领悟什么炼气篇的功法?”
“啊?”玄虚子一愣。
无忧用一种平淡语气说道:“从炼气到通玄境的完整功法路线……不是看一眼这幅图,就应该能完全推导出来的吗?”
他顿了顿,在玄虚子瞬间呆滞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我这三天,专研的并非如何修炼它。”
“我所做的,是溯本归源,逆向解析这股力量的本质构成、运行规律以及……其最核心的弱点。”
“如今,关于如何高效克制乃至灭杀此类修士的法门……”
无忧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我已略有眉目了。”
“哦?”
一听这话,玄虚子也来了兴致。
两人也不在乎礼法,席地而坐,开始讨论起来。
少年惊世骇俗的天赋,再加上老道士身负正统与诡道两种修行道路,多年以来对两者之间的了解。
一老一少,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间,一门奇特的术法正在悄然诞生。
……
话分两头。
将时间倒流至无忧刚刚失踪的几天后。
后世的荒古,万劫仙门的萝莉峰之上。
一个光脚的小萝莉盘坐在一个棋盘前,有些幼嫩的脸上,此刻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而在她所处的小亭子前,两个身着灰袍,脸上鼻青脸肿的老者,正欲哭无泪地跪在地上。
他们身后摆放着一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黑色棺材,其中一块碎片上,还依稀可见一个小小的手印。
好似这件强大的玄天法宝——玄冥黑棺,是被某个盛怒的小萝莉一掌拍碎的一样。
谁能料想,天杀阁排名第二的“宇宙二老”,如今也有如此落魄的一幕。
要是被其他天杀阁的杀手看到了,指不定还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时,也不知道是跪久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原本跪着的宇老怪,腿脚不经意间动了动。
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注意力留在棋盘上的端木初梦,当即头也不回地出声道:
“动,就死!”
此话落下,被封印了修为的两个老头,当即便是虎躯一震……
跪得更加的工整了。
端木初梦见此一幕,立马被气得嘴角一抽。
“你们的嘴是真的硬啊!都到如今这一步了,还是死活不肯说出…你们将我的无忧弄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