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被剥夺的感知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缓缓回归时,我发现自己正漂浮着。
不是在水里,也不是在云端,而是在一条…虚实不定的河流之上。
这条河流无法用常理去理解。它没有水流的触感,没有浪花的声响,只有一种承载着“存在”本身的奇异浮力。
我仰躺着,如同躺在最柔软的床榻上,身下是流淌着迷离光晕的河床,没有抓住任何漂浮物,却丝毫没有沉没的迹象。
无数难以名状的色彩和模糊的碎片光影在身周流淌、沉浮,仿佛是凝固的时间,又像是破碎的空间。
不知漂流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我的意识始终在一种奇异的平静中漂浮。
突然,像是被一种无法抗拒的上升感攫住!
我的视角开始脱离这条虚幻的河流,向着更高、更缥缈、更抽象的概念之地攀升。
那感觉,仿佛灵魂正在被剥离出当前的维度。
在彻底脱离这条疑似光阴长河的刹那,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下方。
就在那流淌着迷离光晕的河面上,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那是一位少年,一身醒目的朱红长袍,面容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沧桑与沉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间,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莲胎记。
对方微微仰着头,好奇地看着脱离光阴长河的某人。
下一刻,剧烈的恍惚感淹没了仅剩的思维!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一条永无止境的隧道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不断地向前!向前!
耳边充斥着无数嘈杂、混乱、意义不明的低语,如同亿万生灵在梦魇中的呓语。
砰!
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被灰蒙蒙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雾气瞬间包裹!
这雾气带着一种冰冷、粘腻、令人作呕的气息,疯狂地侵蚀着意识,阻隔着感知。
我向前的速度被这灰雾强行拖拽,急剧下降。
最终,如同从万丈高楼失足坠落,那股推动力彻底消失,被灰雾的重量狠狠地拽了下来,陷入一片死寂的虚无……
……
“呼啊——!!!”
如同溺水之人终于冲破水面,无忧猛地从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弹坐起来!
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噩梦!一个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噩梦!
在梦里,他被一个酷似打开古古怪界通道的黑白小球给阴了。
明明他都用分身替了,但却莫名其妙地被追溯了因果,导致整个灵魂都被拽进分身,跟个小馋猫似的当场硬吃了两个通玄期的一波大招,领了盒饭,与世长辞……
无忧喘匀了气,依旧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破旧的屋顶,瓦片残缺不全,露出一个不规则的破洞。
透过破洞,可以看到外面一片铅灰色的、阴沉压抑的天空。
这梦…也太逼真了吧?连摔在地上的冰凉触感都这么清晰……
他无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掌心却传来两个硬邦邦、圆溜溜的触感。
无忧微微一怔,摊开双手。
左手掌心,静静地躺着一颗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玄奥“-”号纹路的圆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
右手掌心,则是一颗纯白无瑕、刻满神秘“+”号符文的圆球,萦绕着难以捉摸的时间涟漪。
正是宇老怪和宙老怪发动那恐怖合击绝技时,握在手中的“阴离子球”和“阳离子球”!
无忧的脸色瞬间僵硬,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这…这他娘的不是梦?!
如果不是梦…那他真的死了?!
现在这个冷冷清清、破破烂烂的地方…是地府?枉死城?还是什么灵魂中转站?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茫然涌上心头。
少年默默地将两颗蕴含着奇异法则之力的黑白小球收入怀中,这是拼死得来的战利品不能浪费。
他撑着冰凉的地面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被岁月侵蚀的庙宇。墙壁漆彩斑驳剥落,露出深色土坯。
几根粗壮梁柱稳稳托着屋顶,虽显深褐陈旧,却依然牢固。几缕微光从屋顶瓦片的缝隙透下,照亮浮尘。
正前方是一张同样古旧的供桌,以及几个老旧的蒲团。
庙里供奉着三尊大型石塑神像。神像面容虽被尘灰覆盖略显模糊,却透着古朴的庄重。
中间一尊最高大,两侧稍矮,造型沉稳。
神像前的供桌擦拭得非常干净,桌上空盘边缘磨损,中央的陶制香炉积着厚厚香灰,几支新燃尽的线香残留着深红香头,一缕沉静的檀香气息从中袅袅溢出。
空气中混合着旧木、尘土的味道,但那独特的檀香温和地包裹着一切,形成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香火浸润感的安宁与庇护。
微光中的浮尘静静舞动,整个空间古老而疲惫,却萦绕着被长久守护的温暖静谧。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庙宇那扇歪斜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脸上布满了如同沟壑般的深刻皱纹,皮肤是长期劳作的黝黑粗糙。
她的背佝偻着,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
尽管面容饱经风霜,一只眼睛略显浑浊,另一只眼睛则因无法视物,而用一块干净的旧布条小心覆盖着,但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气息。
她左手挽着一个旧竹篮,右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大半碗绿油油的…粘稠液体。
老太太显然也没料到庙里会有人,尤其还是一个衣着华丽、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少年。
她那只浑浊的独眼微微睁大,愣住了。
无忧看着老太太,看着她手里的绿汤,再联想到自己“已死”的现状,心中一声轻叹。
“唉……”他撑着地面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摆沾染的灰尘,脸上摆出一个还算平静的表情,对着老太太拱了拱手,
“您就是孟婆大人吧?您手里捧着的,想必就是大名鼎鼎、能让人忘却前尘往事的孟婆汤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少年人腼腆的请求:
“那个…孟婆婆,能不能劳烦您,往汤里加点糖?晚辈…有点怕苦……”
“呵呵呵……”
那老妇人先是一愣,随即竟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声,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一些,那只浑浊的独眼里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温和,
“有趣,真有趣。老身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么有趣的后生仔哩!”
她步履蹒跚地走到供桌前,将竹篮放下,又把那碗绿油油的汤放在一边。
她开始从篮子里往外拿东西——几根细细的红蜡烛,几束粗糙的线香,还有一些干瘪的果子。
“这年头啊,像你这么有精神头的年轻人,在村子里可不多见喽。”
老太太一边慢悠悠地摆弄着贡品,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沙哑而苍老,带着浓重的乡音,
“日子难过哟…咳咳咳…每年都要死上好些人…造孽啊……”
她拿起三根线香,凑到供桌上一盏摇曳的油灯前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