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化工厂的混乱与轰鸣,被远远抛在身后。当林小虎和齐天带着一身尘土与疲惫返回墨韵斋时,天际已露出晨曦的微光。
店内,墨老依旧坐在他那方茶海之后,红泥小炉上的水壶正发出轻微的嘶鸣,白气袅袅。他仿佛从未离开,也早已料定他们的归来。
“坐。”墨老没有抬头,只是用沸水重新烫过两个白瓷茶杯,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韵律。
齐天毫不客气地瘫坐在太师椅上,长长舒了口气:“老爷子,您这儿真是个避难的好地方,外面可折腾死我了。”
林小虎则在墨老对面坐下,腰背挺直,虽显疲惫,眼神却依旧清亮。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墨老分茶,那馥郁的茶香似乎能涤荡精神上的尘埃。
墨老将一杯澄澈金黄的茶汤推至林小虎面前,这才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看你们神色,此行虽有所获,但疑虑更甚。”
林小虎端起茶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夜探红星厂的经过,尤其是那诡异的胶质聚合体、看似凶猛实则核心脆弱的金属傀儡,以及最后摧毁核心时捕捉到的、指向城市更深处的那一丝信息碎片,清晰地道来。
齐天在一旁补充,语气带着不满:“……就是感觉不得劲!拆得太顺手了,像早就等着我们去拆一样!”
墨老静静听完,拈起茶杯,置于鼻端轻嗅,片刻后才缓缓开口:“示敌以弱,抛砖引玉。看来,你们是被人当成了试刀的石头,兼清理外围的免费劳力了。”
“墨老,您的意思是,那里是故意暴露给我们的?”林小虎眉头微蹙。
“十有八九。”墨老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梦魇工程’传承久远,行事岂会如此粗疏大意?一个能进行‘心壤计划’实验的据点,防御岂会如此儿戏?更大的可能是,那只是一个弃子,一个测试场。用来掂量你们的斤两,观察你们的手段,甚至……通过你们与核心的接触,反向收集你们的力量数据。”
齐天猛地坐直身体,恼火道:“合着我们忙活半夜,是给人送情报去了?”
“互相利用而已。”墨老神色不变,看向林小虎,“他们借此观察‘许愿神’与‘厄运载体’的虚实,你们也因此斩断了他们一条不甚重要的触须,并获得了一条可能是故意泄露、也可能是他们无法完全控制的线索。关键在于,接下来,谁更能利用好这份‘互相了解’,抓住真正的七寸。”
林小虎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杯壁上摩挲。挫败感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清晰勾勒出轮廓的挑战。对手的强大与算计,反而让前路变得明确起来。
他体内的“心之锚”缓缓旋转,将那份因被算计而产生的些微浮躁悄然抚平。他能感觉到,经过连番实战与精神对抗,这股力量似乎更加凝实坚韧了一分。
“线索指向城里,我便回城里去。”林小虎抬起头,眼神恢复了沉静与决断,“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个够。他们投下诱饵,我便去咬钩。只是这鱼饵,我要吞下,这鱼钩,我也要掰直。”
他站起身,向墨老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墨老解惑。”
离开墨韵斋,晨光已然大盛。城市的脉搏强劲地跳动着,早高峰的车流人潮,与红星厂那死寂的废墟形成了鲜明对比。
齐天伸了个懒腰,摆摆手:“得,补觉去也。下次有这种‘给人当枪使’的活儿,记得还叫我,挺有意思。”他晃着脑袋,混入了熙攘的人群。
林小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心境却与以往不同。他不再仅仅是被动等待愿望上门,或是追击敌人留下的痕迹。他开始更加主动地张开感知,去倾听这座城市的呼吸。
他路过热气腾腾的早餐铺,感知着摊主夫妇为生活奔波的朴实愿望;他穿过书声琅琅的校园围墙,感知着学子们对未来的憧憬与迷茫;他行走在匆忙的上班族人流中,感知着压力之下那份对安稳的渴望……无数细微、真实的情感如同涓涓溪流,汇入他的感知。这些,是构成这座城市生命力的基石,也正是“心壤计划”试图污染与掌控的“土壤”。
他绝不允许。
回到略显清冷的小屋,林小虎没有休息,而是将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在脑海中细细梳理:“灰色迷宫”、“梦魇匣”、“心壤计划”、红星厂弃子、咖啡渣坐标、影鸦所代表的“仲裁所”内部势力……碎片很多,但一条若隐若现的脉络正在浮现。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苏晓。
“林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清脆而充满活力,与之前那个被噩梦折磨得濒临崩溃的女孩判若两人,“我找到新工作啦!是一家很棒的设计公司!而且……而且我真的再也没有做过那个可怕的梦了!谢谢您,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
听着女孩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感激,一股温暖、明亮的情感能量仿佛隔着电波传递而来,融入林小虎的心间。这股能量并不磅礴,却格外纯净,让他精神为之一振,甚至连之前的些许疲惫都一扫而空。
这种感觉,远比摧毁一个傀儡据点来得更加充实和真切。
“恭喜你。”林小虎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语气温和,“这是你自己勇敢面对、努力争取的结果。”
“不,没有您拉我一把,我可能已经掉进深渊里了。”苏晓的语气异常坚定,“是您给了我重新站在阳光下的勇气。谢谢您!”
挂断电话,林小虎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充满烟火气的街景。
摧毁黑暗是责任,但守护这些平凡而真实的光亮,或许才是他身为“许愿神”更深的意义,也是对抗“心壤计划”那冰冷理性的最有力武器。
他摸了摸指间那枚温凉的“真实之眼”戒指,感受着体内那更加凝实、仿佛扎根更深的“心之锚”。
第一卷的旅程至此告一段落。他挫败了“梦魇工程”一次明显的行动,窥见了对手手段的冰山一角,也更清晰地认识到自身的道路与未来的挑战。
但星火已然重燃,并且更加明亮。
他不再是那个刚刚归来、带着些许茫然的幸运儿。他是持灯者,是守夜人,是开始主动在这片名为“人间”的广阔画布上,描绘自己轨迹的“许愿神”。
接下来的路,他将更坚定地行走,去发现,去介入,去守护,去战斗。
直到,照亮所有需要光亮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