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明清老宅保护区。
“憩园”旧址比林小虎想象中要破败些。它挤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里,像一块被时光遗忘的补丁。朱漆大门早已斑驳脱落,铜环上也覆着一层厚厚的铜绿。若非沈知书通过文物局的关系拿到了临时勘探许可,想进这地方恐怕还得费些周折。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植物腐烂和古老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园子不大,假山、池塘、残破的亭台一应俱全,只是都被疯长的野草和藤蔓占据了多半,透着人去楼空后的荒凉感。
沈知书显得异常激动,他几乎是扑向了园子西北角的那座太湖石假山。假山造型奇峻,孔洞密布,历经风雨侵蚀,更添几分沧桑。
“应该是这里!和……和我‘看’到的感觉很相似!”沈老师抚摸着冰冷的石头,声音带着颤音。
林小虎没有立刻上前。他闭上眼,微微调动“心之锚”的力量,让自己的感知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杂乱的、属于植物和微小生命的情绪首先涌入——那是纯粹的生机与沉寂。紧接着,他感受到了脚下这片土地沉淀数百年的厚重,以及……假山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执念”。那是一种混合着悲伤、守护与不甘的情绪碎片,如同风中之烛,却顽强地未曾熄灭。
【检测到微弱历史情感印记,与任务目标《南陵杂记》高度相关。建议进行‘情感共鸣提取’。】小熊的声音简洁地确认了他的感知。
“沈老师,您退开一些。”林小虎走上前,将手掌轻轻按在假山一处看似寻常的孔洞旁。他没有使用蛮力,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身的精神力,如同丝线般探入那丝执念之中。
刹那间,眼前的荒芜景象仿佛在视野中扭曲、褪色。他“看”到了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一个穿着明代青色长衫的文人,面容憔悴,眼神却带着最后的决绝,将一卷以油布仔细包裹的书册,死死塞入假山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天然石缝中。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回头望了一眼燃起熊熊火焰的书房方向,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最终踉跄着消失在雨幕里。
幻象消失。林小虎深吸一口气,手指精准地探入那个对应的石缝。触感坚硬而潮湿,但在更深处,他的指尖碰到了一团与周围石头质感迥异的、略带韧性的东西。
他小心地用巧劲,一点点将那东西抠了出来。是一个用早已失去弹性的油布和蜡封紧密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大小正是一卷书册。
沈知书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老大。
林小虎剥开已经发脆的油布和蜡层,露出了里面蓝布封皮的书卷。封皮上,以端正却略带潦草的墨迹写着——《南陵杂记·卷七》。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沈知书的声音哽咽了,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却又怕惊扰了这数百年的旧梦。他戴上白手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将书卷接过,轻轻翻开一页。
“字迹清晰,保存得比想象中好……天佑我华夏文脉!”他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了发现瑰宝的狂喜之中。
【愿望任务(补全《南陵杂记》)完成度100%。获得大量纯净‘传承’‘守护’情感能量。‘心之锚’获得显着滋养。宿主,这次做得不错。】小熊的反馈带着一丝难得的赞许。
林小虎看着沈知书如痴如醉的样子,嘴角也露出一丝微笑。这种通过自身努力,连接古今,成全一份纯粹执念的感觉,远比单纯完成系统任务来得充实。
然而,这份充盈感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憩园时,林小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本地论坛推送的一条热度快速攀升的帖子,标题十分醒目:
【求助!还有人做那个“灰色迷宫”的噩梦吗?我快崩溃了!】
林小虎心中一动,点了进去。
发帖人Id叫“迷途的苏晓”。帖子内容充满了焦虑和恐惧:
“连续一个星期了!每天晚上都做同一个梦!在一个巨大的、全是灰色墙壁的迷宫里,没有尽头,没有声音,只有我一个人不停地走……最可怕的是,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看着我,带着恶意……醒来后特别累,心跳加速,浑身冷汗。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可能是压力大,开了安眠药也没用。评论区好像有好几个人也说有类似的经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知道吗?我快受不了了!”
下面的回复已经有几十条。
“楼主你不是一个人!我也梦到过两次,那种压抑感太真实了!”
“+1,我还以为就我倒霉呢。”
“是不是什么新型的集体心理暗示啊?”
“听说城东那边有个心理诊所,专门接诊这种怪梦的,楼主可以去看看。”
灰色迷宫……集体噩梦……
林小虎的眉头深深皱起。如果说之前那条新闻只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么眼前这个充满绝望的求助帖,则将一种不祥的预感直接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他收起手机,看向依旧沉浸在喜悦中的沈知书,道别后便匆匆离开了憩园。
他没有回家,而是凭着记忆,走向了老城区一条不起眼的、挂着“墨韵斋”牌匾的古玩店。店门半掩着,里面光线昏暗,陈列着各种真假难辨的古物,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和旧物的味道。
一个穿着灰色唐装、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柜台后,悠闲地品着茶。他看起来约莫六十岁,眼神温润,却仿佛能洞穿人心。正是墨老。
“墨老。”林小虎走进店里,打了声招呼。
墨老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小林来了?气息凝练了不少,‘心之锚’算是初步扎根了。看来这趟‘归墟’,没白去。”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尝尝新到的云雾。”
林小虎坐下,接过那杯清茶,却没有立刻品尝,而是直接将手机打开,将那个关于“灰色迷宫”噩梦的帖子递给墨老看。
“墨老,您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吗?”
墨老放下茶杯,接过手机,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的文字。他脸上的轻松神色渐渐收敛,眉头微蹙。
“灰色迷宫……集体梦境……”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变得有些深邃,“这味道……不太对劲。”
“您知道这是什么?”林小虎追问。
“不确定,但有些猜测。”墨老将手机递还给林小虎,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普通的噩梦,源于个人的潜意识纷乱。但这种具有高度一致性、并能跨个体传播的‘共业之梦’,往往指向两种情况。”
他伸出两根手指:“其一,是某种强大的、偏向精神污染类的异常物品或现象在影响特定区域。其二……”他顿了顿,看向林小虎,目光凝重,“则可能是人为的。”
“人为?”
“嗯。一些走偏门的组织或者个体,会尝试利用、甚至制造集体的恐惧和混乱。梦境,是通往潜意识最直接的路径之一。”墨老缓缓道,“如果这是人为,那他们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让人做噩梦那么简单。汲取恐惧能量?进行精神控制实验?或者……更糟。”
林小虎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归墟”中感受到的那些混乱与疯狂,难道类似的阴影,已经开始侵蚀他所在的这座现实城市?
“我该怎么做?”他问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迫。
墨老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是‘许愿神’,不是吗?如果这真的是一种‘病症’,那么因此而生出的、最强烈的‘愿望’,自然会找到你。届时,你深入其中,或许就能看清这迷雾背后的真相。”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过,小林,要记住。介入他人的梦境,尤其是这种被污染的集体潜意识,比你在现实中处理愿望要凶险得多。你的‘心之锚’虽已扎根,但面对人心最深处的暗面,仍需万分谨慎。”
就在这时,林小虎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去,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
“请问……是您能解决‘灰色迷宫’的噩梦吗?我在论坛看到有人提到您……救救我!”
信息的末尾,带着一个绝望的哭泣表情。
林小虎抬起头,与墨老对视一眼。
看吧,来了,第一个相关的“愿望”,已经主动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