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脑”几何体的崩溃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场持续了数分钟的、充满了金属哀鸣与能量嘶吼的毁灭交响。构成它庞大躯体的精密零件如同失去引力般纷纷剥落、炸裂,那些流动的灰色能量管道断裂、蒸发,化作漫天飞舞的、失去活性的光尘。最终,那曾经散发出恒星般威压的核心,彻底坍缩、黯淡,变成了一堆扭曲、焦黑的废铁,轰然砸落在下方的金属平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笼罩整个厂区的冰冷力场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那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理性”压迫感也随之而去。空气中残留着臭氧和金属烧熔的刺鼻气味,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尘埃落定意味的空寂。
平台上,那些被当作“生物电池”的昏迷者,随着能量导管的断裂和主脑的毁灭,束缚他们的力量消失,生命能量的抽取也停止了。他们虽然依旧虚弱昏迷,但胸膛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脸上那层不健康的灰败气息也在缓缓消退。
“结束了……”苏晓脱力般地靠在一根扭曲的钢柱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满是冷汗。刚才那场发生在意识层面的短兵相接,对她精神力的消耗极其巨大,尤其是最后时刻精准定位主脑核心情感漏洞的那一击,几乎抽空了她的心力。
林小虎的状态稍好,但脸色也有些发白。强行以情感洪流冲击绝对逻辑壁垒,并对主脑核心进行精准的“心灵手术”,对他的“心之锚”和心神同样是极大的负担。他走到平台边,仔细检查了一下那些昏迷者的情况,确认他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嗯,这里的‘网络’核心被摧毁了。”林小虎通过加密通讯向外界汇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清晰稳定,“‘主脑’已确认毁灭,人质存活,需要立刻医疗救援。”
频道里瞬间爆发出混杂着 relief 和兴奋的回应。
“干得漂亮!小虎!苏晓!你们没事吧?”苏清雪的声音最先响起,充满了关切。
“妈的!总算搞定了!老子这就带人进来打扫战场!”齐天嚷嚷着。
“医疗队和后勤小组已经待命,三分钟内抵达你们的位置。”影鸦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丝,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正在尝试全面扫描厂区,确认是否还有残留的节点或异常信号。干得漂亮,两位!”李哲的声音带着技术宅特有的兴奋。
很快,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厂区的死寂。数辆隶属于“仲裁所”和基金会的车辆冲破废弃的大门,训练有素的人员迅速涌入,开始接管现场。医疗人员小心翼翼地将平台上的昏迷者抬上担架,送往医院;后勤人员则开始封锁区域,收集那些主脑崩溃后留下的残骸,试图从中分析出更多关于“基石”碎片的技术和信息。
林小虎和苏晓被第一时间护送到一辆经过改装的指挥车内,接受了简单的检查和能量补充。看着窗外忙碌而有序的景象,两人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放松下来。
“这次……真是差点就回不来了。”苏晓捧着一杯热可可,指尖还有些微微颤抖,回想着主脑那冰冷的逻辑壁垒和几乎要将她意识冻结的压迫感,依然心有余悸。
林小虎喝了一口功能饮料,感受着能量缓缓补充身体的消耗,点了点头:“它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棘手。如果不是找到了它逻辑体系里那个唯一的‘人性’漏洞,硬碰硬的话,胜负难料。”
他顿了顿,看向苏晓,语气带着肯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而且,最后能找到那个漏洞,你的能力至关重要。”
苏晓的脸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能够帮上忙,能够成为对抗威胁的力量,这种感觉,驱散了长久以来因异常能力而产生的迷茫和自卑。
这时,指挥车的门被拉开,影鸦弯着腰钻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制服,但眼神锐利,扫过林小虎和苏晓,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这次行动,你们是首功。”
“分内之事。”林小虎平静回应。
影鸦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初步清理和评估已经完成。‘主脑’核心确认彻底毁灭,其构建的本地网络也随之瘫痪。我们回收了大量残骸和数据存储单元,李哲正在带队分析,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其他可能存在的碎片网络,或者‘基石’系统起源的线索。”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小虎身上:“另外,关于你,林小虎,以及苏晓小姐的表现,‘仲裁所’高层给予了高度关注。你展现出的能力,尤其是对抗这种规则类异常现象的手段,是目前官方极度缺乏的。”
林小虎眉头微挑,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影鸦继续道:“之前我提出的‘编外人员’提议,高层已经正式批准,并且愿意提供更高级别的权限和资源支持。同时,我们也希望苏晓小姐能够接受更系统的培训和评估,她的能力具有极高的战略价值。”
这是正式的招揽了。而且,将苏晓也包含了进去。
苏晓有些紧张地看向林小虎。
林小虎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仲裁所’对‘基石’碎片,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威胁,了解多少?”
影鸦似乎预料到他会这么问,坦然道:“所知有限。‘基石’系统本身就是一个超出当前认知的异常造物。它的碎片所展现出的进化性、组织性和威胁性,更是前所未见。我们怀疑,这并非孤例。在心渊深处,或者说,在现实世界的某些阴影角落里,可能还潜伏着更多类似的,甚至更古老、更强大的‘东西’。”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沉重。
“墨老也提到过类似的担忧。”林小虎若有所思。他看了看苏晓,又看向影鸦,“加入‘仲裁所’就算了,我习惯自由行动。不过,合作可以继续,信息共享,在必要时协同行动。至于苏晓……”
他转向苏晓:“这取决于她自己的意愿。她的能力是福是祸,最终要靠她自己掌控。官方可以提供培训和引导,但不能把她当成工具。”
苏晓感受到林小虎话语中的维护之意,心中一暖,她深吸一口气,对影鸦说道:“影鸦先生,我需要时间考虑。而且,我希望任何培训,都不能干扰我正常的生活和工作。”
影鸦对于林小虎的拒绝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可以。合作模式我们后续细化。苏晓小姐的要求也很合理,我们会尊重你的个人意愿。相关的培训和评估邀请,稍后会以正式文件形式发送给你,你有充分的时间考虑。”
正事谈完,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这时,陈默、李哲和齐天也处理完各自手头的事情,凑到了指挥车这边。
“狂哥!苏晓妹子!牛逼啊!”齐天一巴掌拍在林小虎肩膀上,力道不小,脸上满是兴奋,“听说你们直接把那铁疙瘩的老巢给端了?可惜我没赶上热乎的!”
陈默则更细心,递过来两瓶水:“看起来消耗不小,多补充点水分。后续手尾挺麻烦的,不过总算解决了。”
李哲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光:“核心数据损坏严重,但残留的部分也足够我们研究一阵子了。另外,我们在清理外围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他欲言又止,看了看影鸦。
影鸦示意他但说无妨。
李哲操作着平板,调出几张图片:“我们在厂区几个隐蔽的观测点,发现了一些非我方设置的、非常先进的微型监视器残骸。它们似乎是在‘主脑’启动某种大范围能量扫描时被意外烧毁的。技术风格……不属于已知的任何组织或个人。”
众人的脸色再次凝重起来。这意味着,在他们与“主脑”搏杀的同时,还有第三方在暗中窥视!
“能追踪来源吗?”林小虎问。
李哲摇了摇头:“设备自毁得很彻底,几乎没留下任何线索。只能判断,窥视者的技术水平极高,而且……对我们的行动,乃至对‘基石’碎片,都抱有极大的兴趣。”
刚刚放松的气氛又变得有些沉闷。摧毁一个“主脑”,却引出了更多未知的谜团和潜在的威胁。
“看来,墨老说的没错。”林小虎看着车窗外逐渐被清理干净的厂区,目光仿佛投向了更遥远的黑暗,“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并不代表风暴已经过去。”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走吧,这里交给专业人士。我们该回去了。”
苏晓点了点头,跟着站起身。
离开厂区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虽然疲惫,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经历了这场生死考验,无论是林小虎还是苏晓,心态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林小虎的“心之锚”在极限的对抗与最终的“理解”中,变得更加凝练、沉重。而苏晓,则真正开始正视并尝试掌控自己特殊的能力。
然而,就在他们乘坐的车辆汇入城市傍晚的车流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远处一栋高楼的天台边缘,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形模糊的身影,正通过一架高倍望远镜,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身影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
“有趣的变量……‘心之锚’……‘色彩视觉’……‘基石’的遗产……这个池塘,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收起望远镜,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天台入口。
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掩盖了白日发生的惊心动魄,也掩盖了黑暗中,更多悄然聚焦而来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