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市图书馆古籍修复室内,只余一盏孤灯,在弥漫着陈旧纸张与淡淡糨糊气味的环境中,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
林小虎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残破书页,在灯下仔细端详。他的动作熟练而稳定,与一年前那个毛毛躁躁的大学生已是天壤之别。
“归墟”之旅在他身上刻下的印记,并非外在的伤疤,而是一种内在的沉静,仿佛汹涌的波涛最终化为了深潭。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名为“心之锚”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根基,让他的灵魂即使在最纷乱的情绪风暴中也能安然不动。
他的对面,坐着古籍修复师沈知书。沈老师年约五十,鬓角已染霜华,戴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如鹰,此刻正紧盯着林小虎手中的残页,仿佛那上面承载着比黄金更珍贵的秘密。
“纸质是明末常见的棉纸,墨色沉而不滞,可惜虫蛀得厉害,这‘陵’字后面的一笔,怕是找不回来了。”林小虎轻声说道,将残页轻轻放回铺着软布的工作台上。
沈知书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惋惜与执拗。“《南陵杂记》全本七卷,馆内存五卷半,陈老临终前念念不忘的,就是这散佚的最后一卷。他断言,最后一卷里藏着关乎前朝一桩秘辛的关键线索……不是正史,是野史,但往往野史里,才藏着被权势刻意抹去的真话。”
就在这时,一个只有林小虎能听见的、略带机械感的慵懒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强烈且纯粹的‘求知’与‘传承’愿望。愿望等级:b+。蕴含情感能量:执着87%,遗憾65%,责任感92%。建议接纳。愿望代价评估:中度精力损耗,需进行‘知识溯源’。】
是“小熊”,或者说,是那个寄宿于他体内的“愿望平衡系统”。按照优化后的设定,它如今只在关键节点出声,言简意赅。
林小虎眼神微动,没有立刻回应系统。他只是抬头,看向沈知书,问出了一个看似寻常,却直指核心的问题:“沈老师,您和陈老如此执着于寻找这最后一卷,真的仅仅是为了完成学术拼图,或者……陈老的个人遗愿吗?”
沈知书身体微微一僵,他取下老花镜,用力揉了揉眉心,再抬头时,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年轻人,你很敏锐。”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陈老师毕生研究明末江南士族,他怀疑,《南陵杂记》的最后一卷,并非单纯散佚,而是被当时的有心人刻意抽毁。因为它可能记录了一位‘不该存在’的人物,以及一段被官方史书彻底抹除的、关于‘海魂’的记载。”
“海魂?”林小虎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
“一个传说,或者说,一个代号。”沈知书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神秘,“与海贸、民间抵抗势力,甚至……某种非自然的力量有关。陈老认为,找到它,不仅能打捞一段被沉没的记忆,甚至可能颠覆我们对那段历史的某些认知。”
【任务更新:协助沈知书补全《南陵杂记》最后一卷。任务提示:可尝试‘情感共振溯源’,引导许愿者与散佚书页可能附着的情感印记产生共鸣。警告:此过程可能触及历史碎片中残留的强烈情绪。】
小熊的声音再次精准响起,提供了方法,也提示了风险。
林小虎心中已有决断。他看向沈知书,目光平静而有力:“沈老师,或许我们换一个思路。古籍有灵,尤其是承载着执念的文字。您愿意相信我吗?尝试一种……比较特殊的方法。”
沈知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看着林小虎那不同于常人的沉稳眼神,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只要能找到线索,任何方法,都值得一试。”
林小虎示意沈老师将手放在那堆残页上,他自己则将指尖轻轻抵在沈知书的手腕内侧。“闭上眼睛,沈老师。不要抗拒,只管回想陈老生前对您说起这最后一卷时的神情,回想他话语里的急切,回想您自己无数次在故纸堆中翻找时的那份不甘。”
随着林小虎的低语,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流透过他的指尖,融入沈知书的体内。“心之锚”的力量悄然运转,并非强行侵入,而是作为一座桥梁,引导着沈知书那庞大而纯粹的“求知”与“传承”之愿,向着历史的尘埃深处蔓延、触碰。
修复室内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灯光微微摇曳。沈知书的呼吸逐渐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转动。
“……看到了……不是文字……是火!有人在烧书……很多书……在一个院子里……有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人,他……他在哭,他把一卷书塞进了假山的缝隙……”沈知书断断续续地呢喃着,身体微微颤抖。
林小虎也感到一股灼热、悲伤与决绝交织的情绪逆流而上,冲击着他的感知。那是数百年前,一个文化守护者在浩劫来临时的最后努力。
片刻之后,感应结束。沈知书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兴奋。“假山!对!陈老提过,那位作者晚年隐居的宅邸,确实有一片园林!位置……位置大概在现在的……”
“城南,明清老宅保护区,‘憩园’旧址。”林小虎接话,他通过刚才的情感共振,也捕捉到了一丝模糊的地理信息。
“对!对!就是那里!”沈知书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紧紧抓住林小虎的手,“小林同志,你……你这到底是什么方法?太神奇了!”
林小虎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一点家传的偏门技巧,登不上大雅之堂,沈老师觉得有用就好。”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当务之急,是确认‘憩园’的假山是否还在,经历了数百年风雨和战乱,那卷书是否还能幸存。”
【愿望任务(补全《南陵杂记》)阶段性完成度35%。获得情感能量反馈:纯净的‘希望’与‘感激’。‘心之锚’稳固度微幅提升。宿主,干得不算太糟。】小熊的点评适时响起,依旧带着那副慵懒中带着点小傲娇的调调。
离开图书馆时,天色已近黎明。清冷的空气吸入肺中,让人精神一振。解决了沈老师的难题,林小虎却没有感到太多轻松。脑海中回荡着“海魂”二字,以及那跨越时空的焚书之悲。
他知道,自己重新点燃的,不仅仅是一盏寻找古籍的灯。那些潜藏在历史阴影与人心深处的暗流,似乎也因他这“星火”的回归,而开始重新涌动。
他掏出手机,习惯性地浏览起早间新闻。一条不起眼的快讯引起了他的注意:“近期,多名市民报告称出现集体性怪异梦境,内容均与‘迷失在灰色迷宫’有关,心理专家已介入调查……”
灰色迷宫?
林小虎的眉头微微蹙起。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普通的社会现象。
他收起手机,抬头望向城市天际线那抹即将破晓的鱼肚白。新的故事,已经开始了。而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被系统推着走的懵懂少年。他是持灯人,也是即将踏入更深迷雾的探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