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闷声发大财”的黄金时期,在海刚峰调查取得关键突破、赵元敬狗急跳墙、林承宗与北狄暗中勾连的阴云下,戛然而止。风暴将至的压抑感,再次笼罩了寒川新城。
然而,寒川数月来近乎疯狂的物资储备与技术积累,并非毫无痕迹。大量“奇货”通过雍州商路流出,换回的巨量粮食、药材、布匹乃至金银,虽极力低调,但其规模终究难以完全掩盖。寒川的“复活”与悄然壮大,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不可避免地扩散开来,首先感受到震荡的,便是环绕寒川、处于各方势力夹缝中的那些周边县城。
这些县城,如平遥、谷熟、黑水等,规模不大,兵力薄弱,常年受北狄侵扰,朝廷控制力弱,处于半自治状态。它们如同墙头草,在狄人、朝廷、地方豪强之间艰难求存。寒川的崛起,尤其是其能与雍州知府“平等”贸易甚至“迫使”其让步的传闻,以及那些令人垂涎的“琉璃镜”、“异香皂”、“精钢刀”的流入,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这一日,平遥县衙后堂。县令周文广正对着一份密报,眉头紧锁。师爷在一旁低声道:“东翁,消息确凿。寒川与雍州贸易不断,近日更有大批粮车北上,进入寒川地界。赵知府…似乎对其颇为忌惮,甚至…有所纵容。”
周文广捻着胡须,面色阴晴不定:“寒川…林牧之…一介流民之首,竟能搅动如此风云?不仅能抗狄虏,还能与府尊做生意?他们哪来如此多奇巧之物?哪来如此多粮食消耗?”
类似的疑问与震动,也在谷熟、黑水等县上演。寒川的存在,打破了北境原有的脆弱平衡。这些小县城既羡慕寒川能自保甚至壮大,又恐惧其“叛逆”身份引来朝廷剿杀牵连自身,更觊觎其通商带来的巨大利益。
很快,第一波试探来了。
平遥县丞,以“追剿逃奴”为名,率一队差役,越境进入寒川势力范围边缘的一个村落。名为追逃,实为窥探。
巡防的寒川猎骑队立刻出现,拦住了他们。
“此乃寒川地界,贵县差役越境,所为何事?”猎骑队长不卑不亢地问道。
那县丞见寒川军容整肃,装备精良(虽刻意低调,但精气神与装备远胜县兵),心中暗惊,强作镇定道:“本官追拿要犯,据报逃入此村,还请行个方便。”
猎骑队长冷笑:“此村皆我寒川登记在册之民,并无逃犯。贵县请回。”语气坚决,毫无通融余地。
县丞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归,回报周文广:“大人,寒川戒备森严,村中民众面色红润,并无饥馑之象,且…其兵士刀弓犀利,恐不好惹。”
周文广闻言,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数日后,谷熟县最大的乡绅派管家携带礼物,以“拜访旧友”为名,试图进入寒川,实则想打探贸易门路,看能否分一杯羹。结果连门都没进去,礼物被原封退回,只得到一句“寒川地狭,不与外通”的冷冰冰回复。
接连碰壁,让周边县城对寒川更加好奇,也更加忌惮。
“这寒川,竟如此封闭排外?”
“他们定然藏着惊天秘密!”
“如此多物资往来,岂是‘地狭’所能支撑?”
流言四起,猜测纷纷。寒川在周边县城的眼中,变得更加神秘而强大。
......
寒川指挥所内,林牧之很快接到了周边县城频频试探的报告。
“主公,周边各县似已察觉我虚实,恐生事端。”王玄策忧心道,“是否…稍作安抚,以免树敌过多?”
林牧之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此时示好,反显心虚。我寒川立足未稳,强敌环伺,不宜与周边过多纠缠。其等弱小,见风使舵,若我示弱,彼等或会得寸进尺,甚至受林承宗、赵元敬蛊惑,趁火打劫。唯有示之以强,拒之于外,方能令其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他下令:“增派边境巡逻,严查越境者,无论何人,一律驱离!对外一律宣称:寒川自保不暇,无力与外通商,亦不接待外客!”
强硬的态度,暂时遏制了周边的试探,却也加剧了隔阂与猜疑。
然而,总有铤而走险者。黑水县尉张狂,素来贪婪跋扈,听闻寒川有“金山银山”、“奇货遍地”,又见其态度强硬,自觉被蔑视,竟心生歹念。
“不过一群流民泥腿子,侥幸胜了几场,便敢如此嚣张!待老子去抢他一票!”张狂纠集了百余名县兵和私人武装,伪装成马贼,趁夜潜入寒川境内,试图洗劫一个位于边境、传闻中较为富庶的屯田村庄。
他们刚靠近村口,黑暗中突然响起尖锐的哨音!
“敌袭!”村中了望塔上发出警报。
紧接着,村墙后亮起数十支火把,墙头瞬间出现数十名弓弩手,箭镞在火光下闪着寒光!更让张狂魂飞魄散的是,村口竟然推出了两架黑沉沉的物件——那是寒川军淘汰下来、经过改装后用于固定防御的老旧弩炮!虽然射程和精度不如新品,但用于近距离防御,威力依然骇人!
“放!”一声令下。
嗡!嗡!
巨大的弩箭撕裂空气,带着恐怖的呼啸声,直扑而来!
噗嗤!噗嗤!
冲在前面的几名“马贼”瞬间被粗大的弩箭贯穿,惨叫着倒地!
“有埋伏!快撤!”张狂吓得亡魂皆冒,拨马就逃。
此时,村侧山林中杀声四起,一队寒川猎骑如同鬼魅般冲出,马蹄如雷,刀光如雪,瞬间将溃逃的“马贼”队伍冲得七零八落!
战斗毫无悬念。张狂带来的乌合之众,在寒川正规猎骑和防御工事面前,不堪一击。不过一刻钟,战斗结束。张狂本人被生擒,部下死伤惨重,余者皆降。
经审讯,真相大白。
“黑水县尉?竟敢伪装马贼,袭我村庄!”郑知远怒不可遏,“主公,是否押送人赃,向黑水问罪?或…直接剿之?”
林牧之面色冰冷:“问罪?向谁问罪?朝廷?赵元敬?他们正愁没借口对付我们。剿灭?则坐实我等攻击朝廷命官、袭占州县之罪。”
他沉思片刻,下令:“将张狂及其主要党羽,就地处决!首级悬挂边境示众!其余俘虏,割耳释放!派人传信黑水县令:今有匪首张狂,率众越境为乱,已被我寒川为民除害。首级在此,以示警告。若再有匪类犯境,犹如此獠!”
狠辣!果决!不留余地!
消息传回黑水县,县令吓得面如土色,连夜紧闭城门,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其他周边县城闻讯,更是震恐万分,彻底熄了试探或挑衅的念头,对寒川畏如蛇蝎。
寒川用雷霆手段,暂时肃清了周边的骚扰,但也彻底将自己与周边孤立起来。
......
然而,绝对的隔绝并非长久之计。林牧之深知,周边县城虽弱,但若能加以引导,或可成为缓冲,甚至…潜在的力量。
“拒之门外,不如…暗中引导。”他转变思路,对皇甫嵩下达新的指令:“皇甫先生,选派机敏之人,伪装行商,潜入周边各县。不必接触官府,只需与当地有实力的乡绅、粮商、甚至…不得志的军官接触。”
“向他们少量出售一些…嗯,他们急需之物。”林牧之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比如:向常受狄人小股部队骚扰的县城,出售一些优质箭簇、皮甲;向粮商,出售一些耐储存的腌货、干货(寒川新开发的食品加工技术);甚至…可以向某些与县令不和的军官,私下出售一两把‘寒川匕首’。”
“价格可以优惠,但必须用粮食、药材、或当地特产交换。要让他们尝到甜头,产生依赖,却又抓不到我们把柄。更要让他们知道,与寒川暗通,有利可图;与寒川为敌,死路一条!”
“我要让这些周边县城,在不知不觉中,绑上我寒川的战车!即便不能为我所用,也绝不能为敌所用!”
皇甫嵩心领神会,立刻安排精干人员,依计行事。
很快,平遥县最大的粮商,通过“神秘渠道”,买到了一批寒川出产的、味道鲜美且耐储存的“五香肉脯”和“咸干鱼”,在本地大受欢迎,利润丰厚。
谷熟县一位备受排挤的巡检,偶然得到一柄削铁如泥的“寒川匕首”,爱不释手,视为珍宝,对寒川心生向往。
黑水县的新县尉(接替张狂),私下通过中人,购得一批寒川精制箭镞,装备自己的亲信,实力大增,对寒川又惧又敬…
寒川的影响力,如同无声的水银,通过利益的毛细血管,悄然渗透进周边县城肌体之中。
这种“暗流涌动”的局面,直到一个人的到来,被彻底打破。
钦差海刚峰,在雍州历经数月的艰苦调查,虽未彻底扳倒赵元敬,却已掌握了大量其贪腐、渎职、乃至可能与狄人暗通款曲的间接证据。他决定暂返京师述职,同时,为彻底查清北境迷局,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微服私访,亲临寒川!
这一日,一队看似普通的行商旅客,出现在了寒川边境哨卡之外。为首一人,面容清癯,目光如电,正是卸去官袍的海刚峰!
“我等乃冀州行商,欲往寒川交易皮毛山货,还请军爷行个方便。”随从上前交涉。
哨卡队长见其气度不凡,不敢怠慢,但依旧严格执行命令:“抱歉!寒川暂不接待外客,请回!”
海刚峰眉头微皱,上前一步,沉声道:“久闻寒川以工坊利器闻名,拒商贾于门外,岂是待客之道?我等诚心而来,愿以高价求购些许新奇之物。”
队长面露难色:“上官严令,不敢有违…”
正当双方僵持之际,后方尘头起处,竟又是一支人马赶来!看装束,竟是平遥、谷熟、黑水三县的县令,闻讯得知钦差可能前往寒川,竟吓得连忙带人赶来“护驾”兼“表功”!
“海大人!前方危险!切不可轻入寒川啊!”
“寒川乃虎狼之地,林牧之桀骜不驯…”
“大人千金之躯…”
三位县令围住海刚峰,七嘴八舌,竟将寒川描绘得如同龙潭虎穴,更反衬出他们自己“忠君爱国”、“严守边界”。
海刚峰看着眼前这一幕,又望了望远处戒备森严、气氛凝重的寒川边境,再联想到周边县城对寒川那种既恐惧又隐含某种利益的复杂态度,心中疑云更甚。
这寒川,究竟是怎样一个所在?竟能让周边官府如此忌惮,又似乎…暗藏勾结?
他对寒川的好奇与调查决心,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坚定。
“本…我意已决,必要入寒川一看!”海刚峰推开众县令,目光坚定地看向寒川哨卡。
寒川与朝廷钦差的第一次正面碰撞,已无可避免。周边县城的震动,最终将这场风暴,引向了风暴的中心——寒川新城。林牧之将如何应对这位铁面无私的钦差?寒川的秘密,还能隐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