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城头,血战暂歇。狄人狼骑的疯狂总攻,在守军悍不畏死的抵抗与火炮、雷火弹的猛烈轰击下,如同撞上礁石的狂潮,碎成漫天血沫,狼狈退去。城上城下,尸骸狼藉,焦烟与血腥味混合,令人作呕。守军将士倚着残破的垛口,大口喘息,许多人连包扎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便沉沉睡去。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伤痛淹没。
然而,林牧之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左谷蠡王虽暂退,但其主力未损,狼骑凶威犹在。寒川守军已至极限,箭矢擂石几近告罄,火炮过热,雷火弹所剩无几,将士伤亡惨重,连郑知远都再度昏迷不醒。下一次攻击,拿什么去挡?
“清点伤亡,抢救伤员,加固工事!狄人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众人强打精神,拖着疲惫的身躯行动起来。
军工坊区域,禽滑厘双眼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最后的储备弹药消耗巨大,尤其是雷火弹,虽立奇功,但制造不易,存量已不足以支撑下一场同等规模的大战。
“主公…”他看到林牧之走来,声音带着绝望,“雷火弹…仅余三十枚不到…火炮子药也…下一波,我们…”
林牧之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扫过工坊内一片狼藉、人人带伤的景象,沉声道:“先生已尽力。寒川能撑至今时,全赖先生与诸位工匠心血。”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锐芒:“然,守势终有尽时。狄人畏我火器之威,方才退却。若其察觉我虚实,下一波攻势,必是雷霆万钧,不惜代价!我们必须…要有能一锤定音、彻底震慑其胆魄的东西!”
禽滑厘一怔:“主公的意思是…”
林牧之压低声音,说出一个他构思已久、却因风险巨大而一直未曾轻易尝试的念头:“‘震天雷’!我要一种…落地即爆,声若天崩,火光冲霄,威力远超开花弹与雷火弹的…真正的雷霆!”
他快速在地上画出简易草图:“外壳加厚,内填最佳配比的火药,混以碎铁、毒物(石灰、砒霜等),以最灵敏的击发引信…无需投掷,以重型弩炮或改造的投石机抛射!我要它…一雷落,方圆十丈,人畜皆糜!”
禽滑厘倒吸一口凉气!此物构想,威力骇人,但制作难度与危险性也远超以往!尤其是那“击发引信”,要求极高,稍有不慎,未发先炸,后果不堪设想!
“此物…太过凶险!引信之法,尚在摸索,万一…”禽滑厘冷汗直流。
“没有万一!”林牧之断然道,“寒川已无退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集中所有最好工匠,用最好材料,我与你一同试制!成败…在此一举!”
......
就在林牧之与禽滑厘闭关研制大杀器之时,城外狄营大帐内,左谷蠡王正暴跳如雷。
“废物!一群废物!狼骑精锐,竟攻不下一座残破孤城!”他摔碎了手中的金杯,面目狰狞。寒川守军的顽强与那层出不穷的可怕火器,远远超乎他的预料。尤其是那能在城下爆炸、破片横飞的“雷火弹”,给冲锋的士卒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大王息怒!”一名将领硬着头皮道,“寒川火器虽利,然经此血战,其消耗必巨!我军主力犹存,只需稍作休整,再行猛攻,必可…”
“休整?本王还有多少时间休整?!”左谷蠡王怒吼,“粮草不济,军中已有怨言!王庭那群杂碎,正等着看本王笑话!必须速战速决!”
他眼中闪过狠毒之色:“传令!明日拂晓,全军压上!不分主次,全线猛攻!狼骑为先锋,死士随后,就算用尸体堆,也要给本王堆上寒川城头!城破之后,屠城三日!所得工匠技术,重重有赏!”
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进攻命令,下达了。
......
寒川城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狄营的异动很快被察觉,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军工坊深处,一间被清空、加固的试验工棚内,林牧之、禽滑厘与几名最核心的老师傅,正围着一枚足有人头大小、黝黑沉重、布满铆钉的铁壳圆球,人人面色凝重,汗湿重衣。
这便是初步制成的“震天雷”!
“主公,引信已按您说的‘拉发’原理改制,内置燧石火镰,以钢丝簧机牵动,抛射落地撞击后,应可触发…”禽滑厘声音发颤,捧着那危险造物的手微微发抖。
“试爆。”林牧之言简意赅。
众人退至远处掩体后,以长绳牵引。禽滑厘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动绳索!
“砰!”一声不算太响的撞击声从铁球内传出!
一秒…两秒…静默无声!
“失…失败了?”一名工匠失望道。
话音未落!
“轰!!!!!!!”
一声难以形容的、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炸开!地面剧烈震动!试验工棚的顶棚被整个掀飞!火光冲天而起,浓烟翻滚!无数碎铁片、石子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溅射,深深嵌入周围的防护木板和土墙中!刺鼻的硝烟与石灰味弥漫开来!
威力远超预期!
众人被震得耳鸣眼花,心胆俱裂!半晌,才从掩体后探出头,望着那一片狼藉、中心还有一个浅坑的试验场,目瞪口呆!
“成…成功了?!”禽滑厘激动得声音变调。
林牧之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立刻依此式样,全力赶制!能造多少造多少!”
......
翌日,拂晓。黑暗尚未褪尽,地平线上已传来闷雷般的战鼓与海啸般的呐喊!狄人全军出动,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为疯狂的进攻!没有试探,没有保留,所有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寒川城墙!
“来了!”城头哨兵嘶声呐喊,声音带着绝望。
守军将士拖着疲惫的身躯,拿起最后的武器,准备迎接最终的命运。箭矢已稀,擂石已尽,许多人手中只剩下卷刃的刀剑和最后几枚雷火弹。
林牧之屹立城楼,面色冷峻如寒铁。他身后,是十架经过紧急改造、架设于城头的重型床弩,弩臂上搭载的并非巨箭,而是那黝黑沉重的“震天雷”!引信已被小心挂好,弩手们紧张得手心冒汗,他们深知自己操控的是何等可怕的东西。
“稳住!”林牧之声音平静,压下了所有的恐慌,“放近再打!目标,敌军最密集之处!”
狄人的狂潮越来越近!云梯、冲车、人潮…如同黑色的死亡森林,遮蔽了视野!箭雨泼洒在城头,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已有狄兵开始攀爬!
“床弩!目标正前方冲车集群!放!”林牧之看准时机,厉声下令!
十架床弩同时发出沉闷的巨响!十枚沉重的“震天雷”被巨大的力量抛射而出,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砸向城外狄人最密集的冲锋集群!
狄兵看到飞来的是铁疙瘩而非巨箭,有些茫然,甚至有人试图用盾牌格挡…
“轰!!!!!!!”
“轰!轰!轰!!!!”
接连十声震耳欲聋的、仿佛撕裂天空般的爆炸声猛然炸响!地动山摇!火光瞬间吞噬了爆炸中心!恐怖的冲击波将周围的狄兵连人带马撕成碎片!无数淬毒的碎铁片、碎石如同死亡风暴般席卷四方!浓烟与石灰粉弥漫开来,呛人泪流,遮蔽视线!
正面的狄人冲锋集群,瞬间被清空了一大片!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兵器四处飞溅!惨叫声被爆炸声彻底淹没!一辆沉重的冲车被直接炸碎!后续的狄兵被这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冲锋势头骤然一滞!
城头守军也被这骇人的威力惊呆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雷神!雷神发威了!”
...
左谷蠡王在远处望见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和硝烟,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震动,脸色瞬间煞白!那是何等武器?!竟有如此毁天灭地之威?!
“不…不许退!冲!继续冲!”他声嘶力竭地怒吼,声音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狄人在严令下,再次发起冲锋,但士气已遭受重创,队形散乱。
“装填!目标左翼云梯集群!放!”林牧之毫不留情,再次下令!
又是数枚震天雷呼啸而出!
“轰!轰!轰!”
爆炸声再次响起!左翼正在架设云梯的狄兵死伤惨重,攻势瓦解!
震天雷的恐怖威力,彻底打乱了狄人的进攻节奏!他们不怕刀剑,不怕箭矢,甚至不怕火炮,但这种落地即爆、声光骇人、糜烂十方的恐怖武器,彻底击垮了他们的心理防线!军队开始出现混乱,士兵惊恐地躲避着天空,冲锋变得犹豫不决!
寒川守军趁势反击,用最后的雷火弹和滚木擂石,将攀城的狄兵一一击退!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震天雷数量有限,且装填缓慢。狄人虽惧,但在左谷蠡王的疯狂驱使下,依旧如同潮水般涌来。
更糟糕的是,一枚震天雷因引信故障,竟在城头一架床弩附近提前爆炸!
“轰!”
一声巨响,那架床弩连同数名弩手瞬间被炸飞!城楼一角坍塌,火光冲天!
“小心引信!”林牧之厉声大喝,心头一沉。新武器果然不稳定!
但这惨烈的一幕,反而更加深了狄人的恐惧——连寒川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这雷霆之威!
战局陷入了残酷的拉锯。震天雷间歇性的怒吼,每一次都带走大片狄兵的生命,极大地迟滞了攻势。但狄人仗着兵力优势,依旧不断涌上。城头多处被突破,白刃战随处可见。寒川守军榨干最后一丝力气,用生命扞卫着每一寸城墙。
皇甫嵩被押在城楼一角,亲眼目睹了震天雷那宛如神罚般的威力与惨烈的战场,他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心中那点对朝廷的愚忠与算计,在这真正的天地伟力与血肉磨盘面前,彻底粉碎,化为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寒川城依旧屹立,但已是摇摇欲坠。震天雷已全部耗尽。守军还能站着的,已不足三成。
狄人同样伤亡惨重,尸积如山,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但仍在左谷蠡王的严令下,做着最后的进攻。
林牧之拄着卷刃的长刀,望着城外依旧无边无际的狄营,又看了看身边寥寥无几、伤痕累累的将士,心中一片冰凉。
难道…真的到头了?
就在此时,一名浑身是血的哨兵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变调:
“报!!!二少爷!南…南面!南面来了一支大军!打的…打的是…是…‘林’字旗和…‘勤王’旗!!!”
“什么?!”所有听到的人,全都愣住了!
南面?勤王?林字旗?!
林牧之猛地抬头,极目远眺!只见南面地平线上,烟尘大作,一支庞大的军队,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狄人侧翼猛扑过来!那杆迎风招展的“林”字大旗,刺眼而陌生!
绝处…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