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兵洞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几盏昏黄的油灯,勉强照亮这个狭小潮湿的空间。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守城器械,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林牧之将那张泛黄的图纸完全展开,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木板上。复杂的火铳结构图,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神秘。
赵铁柱和他的三个徒弟被郑知远的亲兵火速带来,脸上还带着炉火的熏黑和被打断工作的茫然。
“林公子,郑县尉令我等听您吩咐,可是要紧急打造什么特殊兵器?”赵铁柱瓮声瓮气地问道,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图纸吸引。
当他的视线落在图纸上那根长长的铁管、精巧的击发机关和药池上时,整个人猛地僵住了!
这是何物?
他打铁半辈子,见过刀枪剑戟,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物事!
“此物,我称之为‘火铳’。”林牧之指着图纸,语速极快,“原理是利用火药在密闭铁管内瞬间燃烧产生的推力,将弹丸高速射出,可于百步之外破甲杀敌!”
火药?密闭铁管?百步破甲?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赵铁柱心上。
他下意识地摇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本能的抗拒:“不可能!铁管如何密闭?火药性子暴烈,稍有不慎便是炸膛,非但不能杀敌,反而先害了己方性命!此物……此物闻所未闻,太过凶险!”
他的反应在林牧之意料之中。让一个习惯了冷兵器锻造的工匠,立刻接受这种“热兵器”概念,确实困难。
“赵师傅,我知你疑虑。”林牧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但请相信我,此图结构经过周密计算,只要严格选用精铁,锻造得法,控制好药量,炸膛风险可控!如今马贼临城,常规守城手段恐难支撑,此物或可出奇制胜!”
“公子!不是我不信你!”赵铁柱情绪激动,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厚茧遍布的手掌拍打着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高炉炼铁,我服你!你是真懂行的!可这……这玩意儿太邪门了!这是拿人命在赌啊!万一炸了,死的可是咱们自己人!”
他因为过去打造的战刀在战场上断裂,导致同袍伤亡,内心一直留有深重的阴影和愧疚感。此刻面对这种看似更不稳定的“凶器”,他的抗拒心理尤为强烈。
“况且!”他指着图纸上那要求极高的铳管,“打造这等细长铁管,要求内壁光滑如镜,厚薄均匀,还要能承受火药爆燃!这工艺……这工艺我从未试过!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完成!”
他的徒弟们也在一旁低声附和,脸上满是怀疑和恐惧。
藏兵洞内,一时间只剩下赵铁柱粗重的喘息声和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林牧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理解赵铁柱的顾虑,但时间不等人!城外的马蹄声和喊杀声隐约可闻,每一秒都无比珍贵。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藏兵洞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
郑知远带着一身寒气大步闯入,脸色铁青,甲胄上沾着点点血迹。
“情况如何?火铳何时能造好?”他声音急促,目光扫过僵立的众人和摊开的图纸,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县尉大人!”赵铁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急忙上前,“非是小人推诿!实在是此物太过凶险,工艺要求极高,仓促之间根本……”
“赵铁柱!”郑知远厉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我问你,按林公子之法所炼精铁,比你以往如何?”
赵铁柱一愣:“……天壤之别。”
“弩机经林公子改进,威力射速如何?”
“……提升显着。”
“那你告诉我!”郑知远逼视着他,声音陡然拔高,“自林公子入主寒川事务以来,他可曾有一言一行,是无的放矢?是可曾有一次,害过我寒川军民?!”
赵铁柱张了张嘴,哑口无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郑知远不再看他,转向林牧之,语气凝重:“林公子,马贼先锋已开始试探性攻城,虽被弩箭和滚木暂阻,但其主力转瞬即至!我没有太多时间给你说服他。”
他的目光落在图纸上,带着一丝决绝:“你需要多久,能造出第一支可用的样品?”
林牧之快速估算了一下:“若赵师傅全力配合,材料齐备,最快……两个时辰!”
“好!”郑知远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油灯摇晃,“我就给你两个时辰!”
他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赵铁柱,语气不容置疑:“赵铁柱!听着!这是军令!我不管你觉得它多邪门,多不可能!从现在起,你和你的徒弟,一切听从林公子安排!用最好的精铁,用你全部的本事,给我把这‘火铳’造出来!”
“两个时辰后,我要在城头上看到它响!”
“若是成了,你赵铁柱便是寒川首功!若是不成……或者你阳奉阴违,耽误了军机……”郑知远眼中寒光一闪,“军法处置!”
军令如山!
赵铁柱浑身一颤,脸上血色褪尽。他看着郑知远决绝的眼神,又看向林牧之那双充满信任和紧迫感的眼睛,最后目光落回那张“邪门”的图纸上。
巨大的压力和对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
但他骨子里军匠的服从性,以及内心深处对林牧之那一丝残存的信任,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
他猛地一跺脚,像是要把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踩碎,嘶哑着嗓子低吼道:
“娘的!拼了!”
“林公子!你说!该怎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