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居于花界,其存在本身便是六界秩序的定海神针,但总有些微澜,会试图穿透冰都的寂静,荡入这片花海。
这日,若离正斜倚在冰晶神木的横枝上,指尖把玩着盛有“风铃醉”的冰晶酒壶,浅蓝色的眼眸半阖,聆听着下方花浪翻涌带来的、连绵不绝的风铃清音。
沐风在外围花海中追逐着一群新生的、形如流光蝴蝶的灵蕴精粹,玩得正欢。
景辞隐在冰都边界的一处冰棱后,如同沉默的守卫。
云初则依旧在主殿外,远远眺望着这边,银瞳中满是眷恋。
忽然,若离持壶的手微微一顿。
她并未睁眼,但神识已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覆盖了整个花界,并向外蔓延。
一道带着急切与恭敬的传讯波动,正试图穿过花界的屏障,其源头,蕴含着玉清珩那熟悉的澄澈剑意。
与此同时,另一道更加隐晦、却带着一丝冰冷秩序气息的探查波动,也如同幽灵般,在花界外围一闪而逝,试图窥探风铃海的虚实。
那气息,与昔日“归墟”麾下的“清扫者”同源,却又更加精纯、更加难以捕捉。
若离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无形的弧度,似嘲似讽。
她并未理会那道属于“归墟”的窥探。
对于玉清珩的传讯,她亦未直接回应,只是心念微动,一道无形的许可,如同钥匙般,悄然为那道传讯波动打开了通往花界内部的通道。
下一刻,玉清珩那温润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焦虑的声音,便直接响彻在冰晶神木周围:
“阿离,冒昧打扰。魔域与妖界交界处,‘葬神渊’异动加剧,空间裂隙不稳,有疑似上古魔神残念溢出,已侵蚀周边数千里地域,生灵涂炭。联盟数次派人探查,皆损失惨重。此事……恐非寻常,或与昔日‘归墟’遗留有关。清珩恳请,能否请动花界冰凰卫相助探查?或……请您示下。”
他的声音透过神力传递,清晰无比,甚至连远处玩耍的沐风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地歪头听着。
景辞的身影在冰棱后微微凝实。
云初更是瞬间竖起了耳朵,银瞳中闪过一丝警惕——又是那个男人!而且,听起来似乎有麻烦事要找姐姐?
若离缓缓睁开眼,浅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下方摇曳的花海,没有任何波澜。
葬神渊?上古魔神残念?于她而言,不过是些陈年旧疴,兴风作浪罢了。
若离没有立刻回应玉清珩的请求,只是微微抬首,将壶中剩余的“风铃醉”一饮而尽。
冰冽的酒液滑入喉间,带来一丝短暂的暖意,随即被更深的清冷取代。
放下酒壶,她身影自冰晶神木上悄然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冰都主殿那紧闭的门外。
一直守候在此的云初立刻站起身,眼中带着期盼。
若离目光扫过他,直接推门而入。
殿门在她身后无声闭合,将云初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隔绝在外。
殿内,依旧是万古不变的冰冷与寂静。
若离走到殿心,那里悬浮着一面由玄冰凝聚而成的巨大镜面。
镜面光滑,却未映照出殿内景象,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显现出魔域与妖界交界处,那片被称为“葬神渊”的恐怖地域——
那是一道横贯大地的、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裂谷之中魔气汹涌,空间扭曲,无数破碎的法则碎片如同利刃般飞舞。
此刻,裂谷深处,正隐隐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充满了疯狂与毁灭意味的暗红光芒,一些扭曲的、没有固定形态的阴影正试图从那光芒中挣扎而出,所过之处,万物凋零,法则崩坏。
确实有些意思。
比之外界那些琐碎的纷争,这残留的魔神怨念,倒更像是一味能稍微调剂她无聊时光的……调料。
她并未召唤冰凰卫。那些忠诚的卫士,守护花界外围尚可,应对这等层面的污秽,还稍显不足。
指尖神力流转,在冰镜上轻轻一点。
一道无形的指令,伴随着一缕极其微弱的、却蕴含着至高净化之力的淡蓝色星辉,穿透空间,精准地落向了葬神渊的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便不再关注。
那缕星辉足以暂时压制那躁动的魔神残念,净化被侵蚀的区域,并为玉清珩他们指明核心所在。
至于后续是封印还是清除,便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她已仁至义尽。
她重新阖上眼,于冰冷的殿心盘膝坐下。
风铃海依旧摇曳生姿,冰晶神木静静矗立。
冰都主殿内,若离并未长久沉湎于静修。
若离睁开眼,浅蓝色的眼眸扫过空寂冰冷的殿宇,目光最终落在那面映照着外界景象的玄冰镜上。
镜中,葬神渊的暗红光芒在淡蓝色星辉的压制下,已不再如之前那般躁动,但仍如顽固的疮疤,盘踞在裂谷深处。
玉清珩等人的气息正在外围谨慎地探查、布置,忙碌而有序。
无趣。
她心念微动,玄冰镜上的景象如同水纹般荡漾消散,重新恢复了光洁如初的模样。
既然外界暂无足以引起她兴趣的波澜,那便在这方属于她的天地里,自寻些乐趣。
若离缓缓抬起了右手,指尖莹白如玉,在身前虚空中轻轻划过。
随着她指尖的移动,浩瀚如星海的神力流淌而出,化作了最纯粹、最富有创造性的本源之力。
首先,是在那无边风铃海的上空。
原本青灰色的天幕,开始浮现出流动的极光。
如同打翻了神明的调色盘,瑰紫、幽蓝、灿金、绯红……无数种绚烂的色彩交织、流淌、变幻,形成巨大而梦幻的光幔,笼罩在翻涌的花海之上,与下方斑斓的花浪交相辉映,构成一幅超越想象极限的瑰丽画卷。极光无声流转,却仿佛带着某种空灵的神音,涤荡心神。
紧接着,在风铃海的某些区域,大地微微隆起,形成几座不高却造型奇绝的山峦。
山体由纯净的各色灵玉晶体构成,赤炎玉、温青玉、月光石……它们自行生长,形成陡峭的悬崖、幽深的峡谷、飞泻的晶瀑。
瀑布流淌的是凝练的液态灵气,坠入下方的灵潭,激起漫天七彩的灵雾。
她又在那冰晶神木的旁边,点化出一方小小的莲池。
池水是浓郁的乳白色,由最精纯的生机灵液汇聚而成。
水面之上,生长着数株冰蓝色的莲花,莲瓣晶莹剔透,仿佛冰雕,却又柔软地随风轻颤,莲心处,各自托着一枚不断旋转、散发着柔和道韵的符文种子。
这尚未结束。
她的指尖再次轻点,在风铃海与冰都交界处的空中,凝聚出无数悬浮的、大小不一的“空屿”。
这些空屿由透明的能量结界包裹,内部或是细沙铺地,生长着散发荧光的奇异植物;或是布满嶙峋的怪石,蕴含着不同的法则感悟;最大的一座空屿上,甚至出现了一座小巧精致的、由星光凝聚的亭台楼阁,檐角悬挂着由风铃花精髓凝结的铃铛,随风发出比下方花海更加空灵悠远的声响。
她的动作信马由缰,随心所欲。
想到便做,无需规划,不拘一格。
创造对她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
她只是随性地涂抹,将脑海中偶尔闪过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深思的意象,化为现实的存在。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原本就已瑰丽非凡的风铃海,变得更加如梦似幻,层次丰富。
极光、晶山、灵瀑、莲池、空屿……种种奇景和谐共存,却又各自独立,共同构成了一个只存在于神话中的、不断演变生长的神圣花园。
沐风早就看呆了,连玩耍都忘了,张着小嘴,目瞪口呆地望着天空中流淌的极光和那些突然出现的悬浮空屿,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景辞不知何时已从冰棱后走出,站在冰都边缘,幽深的眸子注视着这片瞬息万变的奇景,冰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近乎震撼的动容。
云初更是心旌摇曳,银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片被神明亲手点缀得愈发不可思议的花海,对若离的崇拜与爱慕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就是他的姐姐,拥有着创造与毁灭的伟力,却也有着如此……令人心折的浪漫与随性。
若离做完这一切,缓缓收回手,指尖的神力光华内敛。
她看着自己随手“绘制”出的这片更加丰富、更加超脱凡俗的天地,浅蓝色的眼眸中,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那微微扬起的唇角,泄露了她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
很好。
这样,似乎更顺眼了些。
她再次拎起那冰晶酒壶,身影一闪,已出现在最高那座悬浮空屿的星光亭中。
斜倚在栏杆上,俯瞰着下方因为她一时兴起而变得更加光怪陆离、生机盎然的世界,听着风铃海与空屿铃铛交织成的缥缈仙音,她仰头,饮下一口“风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