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洞窟的混乱已臻极致。
血池沸腾,母蛊哀嚎,蛊虫如潮水般失控地涌动,与试图镇压的蛊师厮杀成一团,灵光与毒瘴交织爆裂,将这片地下空间化作了名副其实的修罗场。
若离的目标明确——那扇通往大长老石室的金属大门。
她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白色海燕,身形灵动地避开四处飞溅的毒液和狂暴的蛊虫,月凝簪的白光在她周身形成一道脆弱的屏障,抵御着无处不在的能量乱流和毒气侵蚀。
然而,她终究是强弩之末。
左半身的麻木严重影响了她身法的精妙,体内仅存的微弱灵力在高速移动和抵御外界冲击下飞速消耗。
“缠魂丝”的隐痛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她自身的极限。
就在她距离那金属大门仅有十数丈之遥,甚至能清晰看到门上那狰狞鬼首衔环的细节时,异变再生!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动静都要巨大的轰鸣,猛地从众人头顶传来!
整个地下洞窟剧烈摇晃,穹顶之上,坚硬的岩石如同纸糊般被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强行撕裂、洞穿!
无数碎石混合着外面的天光和清新的空气汹涌灌入!
紧接着,一道道清正沛然、如同旭日初升般的煌煌剑光,伴随着凛然正气,如同天罚之剑,从那破开的巨大窟窿中悍然斩落!
“邪魔外道,安敢以生人炼蛊,荼毒苍生!今日,便是尔等伏诛之时!”
一个清越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响彻整个混乱的洞窟,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惨叫与嘶鸣!
剑光过处,那些狂暴的蛊虫如同冰雪遇阳,纷纷在凄厉的尖啸中化为飞灰!肆虐的毒瘴被凛冽的剑气涤荡一空!就连那沸腾的血池,似乎都在这股浩然正气下微微一滞!
是正道修士!而且,是修为极高的正道修士!
洞窟内残存的蛊师们,无论是低阶守卫还是疤脸长老等高层,脸上瞬间血色尽失,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若离前冲的步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硬生生止住。
她微微眯起眼,适应着那骤然涌入的、对她而言有些刺目的光线,同时敏锐地感知着那一道道降临的身影。
来者约有二三十人,皆身着统一的月白色道袍,衣袂飘飘,气息清正绵长,修为最低也是金丹后期,其中更有数人气息渊深如海,赫然是元婴期的存在!
为首一人,更是气度不凡,面容俊雅温润,眉宇间却自带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周身剑意圆融,仿佛与天地大道相合,修为已至化神期!
正是清虚宗首徒,玉清珩!
他目光扫过下方如同炼狱般的景象,看到那些被囚禁在牢笼中、瑟瑟发抖的女子与幼童,看到那血腥污秽的血池与累累白骨,温润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惜与冰冷的怒意。
“清虚宗弟子听令,剿灭邪修,解救被困凡人!”玉清珩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谨遵大师兄令谕!”
他身后的清虚宗弟子齐声应和,剑光再起,如同虎入羊群,杀向那些负隅顽抗的蛊师。
场面瞬间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若离站在原地,覆眼的绫带“望”着空中那道如同皓月般耀眼的身影。
玉清珩……清虚宗……这些名字在她空白的记忆中激不起任何涟漪。
她只是冷静地判断着局势——计划被打乱了。
有这些正道修士在,她再想潜入大长老的石室,几乎不可能。
而且,她此刻的状态极差,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混乱的中心。
她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试图借助残存的石柱和混乱的场面隐匿身形,寻找离开的通道。
然而,就在她后退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原本在血池中疯狂挣扎的母蛊,似乎被玉清珩等人强大的气息彻底激怒,或者说,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它发出一声撕裂灵魂的尖啸,庞大的身躯猛地从血池中人立而起,张口喷出一道凝聚了它毕生精华与本命剧毒的幽暗光柱,无差别地轰向了洞窟内人员最密集的区域——包括若离所在的方位!
这道光柱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蕴含的毒性更是足以瞬间湮灭元婴修士的元神!
若离瞳孔骤缩!
她此刻灵力近乎枯竭,身体重伤,月凝簪的光芒黯淡,根本无力抵挡这母蛊的垂死一击!
躲不开!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寂地缠绕在她臂弯、化为素白绫带的“降灾”,仿佛感应到了宿主真正陨落的危机,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真正属于上古神器、主掌杀伐与毁灭的本源之力,轰然爆发!
“嗡——!”
一道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屏障,瞬间自主展开,挡在了若离身前!
屏障之上,隐约有无数狰狞的魔神虚影咆哮,散发出凌驾于万物之上、令众生战栗的恐怖杀意!
“轰!!!”
幽暗光柱狠狠撞在黑色屏障之上!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都被撕裂湮灭的诡异声响!
幽暗光柱与黑色屏障互相侵蚀、抵消,最终双双湮灭于无形!逸散出的能量冲击,将周围数十丈内的地面都削低了三尺!
而若离,也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气血翻腾,本就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向后倒飞出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空中,正准备出手拦截母蛊攻击的玉清珩,动作猛地一顿!
他那双温润如玉、仿佛能洞悉世情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剑,死死地盯住了那道自主护主、爆发出惊天杀伐之气的素白绫带,以及绫带后方,那个倒飞出去的、覆着眼的白发身影!
“那是……降灾?!”玉清珩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岂会不认识上古神器“降灾”的气息?!那是若离的随身至宝,绝无可能轻易认主!
而那道身影,那雪色的长发,那清冷绝尘的气质……即便覆着眼,即便气息微弱混乱,即便修为低微得不可思议……
是她!
一定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变得如此……弱小?如此狼狈?她那双能看透世间虚妄、令星辰失色的眼眸,为何要以绫带覆住?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了玉清珩的脑海,让这位向来心若冰清、波澜不惊的仙君,道心首次出现了剧烈的震荡!
那深埋心底、不敢言说、只能远远守望的倾慕与思念,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但他终究是玉清珩。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他身形一闪,如同瞬移般出现在若离倒飞的路线上,袖袍一卷,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她下坠的身形,将她轻轻带到了自己身边,远离了那片危险区域。
“姑娘,你没事吧?”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细微的颤抖。
他的目光落在她覆眼的绫带上,心中刺痛。
若离稳住身形,压下喉头的腥甜,微微挣脱了他的扶持,保持着距离。她“看”着眼前这个气息强大、救了自己的正道仙君,空白的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信息,但对方那瞬间的失态和此刻复杂难言的目光,让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多谢仙君出手相救。”她微微颔首,声音带着刻意的柔弱与一丝惊魂未定,与她之前冷静突围的模样判若两人。“小女子落衣,不幸被这些恶人掳来,险些丧命……”
她迅速为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一个需要庇护的、受难的少女。
既然无法独自探寻秘密,那么借助这些正道修士的力量离开此地,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至于解毒……随缘吧。
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或许可以换一种活法,随心而行。
“落衣……”玉清珩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他如何不知这是假名?但他没有点破。
看着她故作柔弱、与记忆中那清冷孤高、俯瞰众生的身影截然不同的姿态,玉清珩心中五味杂陈,有心疼,有疑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这样的她,少了几分遥不可及,多了几分……让人想要靠近守护的真实。
“仙君,此地污秽,我们还是先离开为好。”一名清虚宗弟子上前禀报,目光好奇地扫过被大师兄护在身后的白发覆眼女子。
玉清珩收回目光,恢复了平日的温润与威严:“嗯,清理此地,妥善安置被救之人。”他顿了顿,看向若离,语气自然而温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切,“落衣姑娘身受重伤,此地不宜久留,随我们一同离开吧。”
若离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众人开始清理战场,解救囚徒。
玉清珩站在若离身侧,仿佛无意,却将她护在了自身气机笼罩的最安全范围之内。
他看着前方忙碌的同门和被救者相互搀扶离开的场景,沉默片刻,忽然侧首,对着身旁安静而“柔弱”的若离,用一种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带着某种深意的语气,温言道:
“叫你阿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