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牢最底层,是比上层更加死寂和冰冷的存在。
这里的墙壁是某种能够吸收声音和光线的暗沉金属,连那块侵蚀心神的惨白怪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对的黑暗与寂静,足以将寻常修士逼疯。
若离被如同丢弃破布娃娃般扔了进来,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随即一切声响都被吞噬,只剩下她自己微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在无边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缠魂丝”的反噬因为她的强行爆发而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冰冷的毒力不再满足于侵蚀,而是化作了熊熊燃烧的幽蓝色毒焰,从金丹内部、从神魂深处灼灼燃起!
这火焰没有温度,只有极致的冰寒,所过之处,是冻结、湮灭!她的经脉在毒焰中寸寸断裂,又被月凝簪的力量强行修复,旋即再次断裂,周而复始,带来凌迟般的痛苦。
神魂如同被投入了万载玄冰构成的炼狱,每一寸意识都在承受着冻结与撕裂的双重折磨。
她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雪色的长发被冷汗和口中不断溢出的、带着冰碴的黑血浸透,黏在苍白如纸的脸上。
覆眼的绫带早已被冷汗浸湿,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的触感,提醒着她尚未完全沉沦。
无法呼喊,无法挣扎,甚至连思考都变得断断续续。
唯有那超越极限的痛苦,清晰无比地烙印在每一寸感知中。
空白的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极致的痛苦刺激下,微微松动了一下。
一些破碎的、模糊的画面一闪而逝——无尽的冰雪,高悬的王座,一道温润却带着无尽悲伤的眸光……但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得无法捕捉,旋即被更汹涌的毒焰痛苦所淹没。
月凝簪的光芒已经黯淡到了极限,如同风中残烛,仅能护住她心脉最核心的一点本源不灭。
降灾所化的绫带沉寂无声,方才那瞬间的爆发似乎也消耗了它积攒的力量。
孤立无援。
剧毒焚身。
这是自失忆以来,若离所面临的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徘徊,冰冷的毒焰正在一点点蚕食她最后的生机。
放弃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悄然钻出。
若是放弃,这无边的痛苦便会结束。
这具饱受折磨的躯壳,这片空白的记忆,这看不到希望的未来……都将归于虚无。
……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温和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她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传来。
是那枚妖千尘留下的传讯玉符。
这玉符似乎感应到了宿主濒临彻底消亡的危机,竟自发地激活了内部蕴含的一丝守护禁制,逸散出一缕极其微薄、却带着妖千尘本源气息的温和妖力。
这缕妖力如同黑暗中最后的一星火种,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生的执念,悄然汇入月凝簪那即将熄灭的光芒之中。
如同在即将干涸的油灯中,滴入了一滴至关重要的灯油。
月凝簪的光芒猛地稳定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的稳定,让若离那几乎被痛苦碾碎的意志,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不!
她不能死在这里!
死在这些肮脏的、如同虫豸般的蛊师手中?死在这无人知晓的地下牢狱?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剧毒之下?
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属于花帝的骄傲与不屈,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这是烙印在生命本源中的印记!
那缕来自传讯玉符的妖力,如同引信,点燃了她沉寂的本源!
她不再试图去对抗、去驱散那幽蓝色的毒焰,那只会消耗她最后的力量。
她做出了一个极其疯狂的决定——引导!
以那缕妖力和月凝簪最后的力量为护盾,以自身坚韧到极致的意志为引导,她不再排斥“缠魂丝”的毒焰,反而主动将其引向那些被禁灵锁封锁的主要经脉,引向四肢百骸那些并非要害的区域!
“嗤——!”
毒焰所过之处,经脉、肌肉、甚至骨骼,都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被冻结、坏死!这是一种自残,一种近乎自杀的行为!
但效果也是显着的!
当毒焰找到了这些“宣泄”的出口,对于金丹和神魂核心区域的冲击,顿时减弱了一分!
虽然全身如同被无数冰刀切割,剧痛有增无减,但至少,那湮灭灵魂本源的核心危机,被暂时缓解了!
她利用“缠魂丝”自身的毒性,来冲击、破坏禁灵锁对主要经脉的封锁!
同时,也借此消耗掉一部分过于集中的毒力!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平衡。
一旦控制不好,毒力彻底失控,她将在瞬间化为冰雕,神魂俱灭。
或者,身体损伤过重,同样难逃一死。
但若离对力量的掌控,早已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境界。
即便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她依旧精准地把握着那个临界点,引导着毒焰,如同驾驭着一条狂暴的冰龙,在毁灭自身的边缘疯狂试探。
时间在这极致的痛苦与疯狂中流逝。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左半身的经脉几乎完全被毒焰焚毁,失去了知觉,皮肤表面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寒气的幽蓝色冰晶。
但相应地,丹田内的金丹压力大减,光芒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闪烁,稳定了下来。
神魂中的毒焰也平息了许多,重新化为隐痛。
她成功地将一次必死的危机,转化为了……惨烈的重伤。
“嗬……嗬……”她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寒的刺痛和血腥味。
全身如同散架,左半身彻底麻木,右半身也因为过度透支而酸痛无力。意识如同狂风暴雨后的一片狼藉,疲惫到了极点。
但她还活着。
而且,她感觉到,那一直禁锢着主要经脉的禁灵锁,在方才毒焰的冲击下,似乎……松动得更明显了。
虽然依旧无法调动大量灵力,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铁板一块。
她艰难地抬起尚且能动的右手,摸索着,将掌心那枚已经失去光泽、布满裂痕的传讯玉符,紧紧攥住。
妖千尘……
这个名字在她空白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没有带来任何记忆,却留下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触。
她闭上眼,不再去思考其他。
现在,她需要休息,需要利用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喘息之机,修复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哪怕只是恢复一丝力气。
她还活着。而活着,就意味着,还有无限可能。这场与毒素、与囚笼、与死亡的战争,她还没有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