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走在前,步履间自带一种勘破虚妄的从容,周遭的混乱在她面前如同温顺的潮水,自然分开一条通路。
临澈跟在后,月白的袍角偶尔拂过凝结成晶体的色彩碎片,未发出丝毫声响。
行至一处,前方空间如同破碎的琉璃,折射出万千扭曲的倒影,其中更夹杂着尖锐的精神冲击,足以撕裂寻常修士的神魂。
若离脚步未停,只是目光淡淡扫过,那片破碎的空间便如同被无形之力抚平,倒影归一,精神冲击消弭于无形。
就在她即将踏过这片区域时,临澈却稍稍加快了步伐,与她并肩而行。
他并未看她,目光落在前方一处不起眼的、半埋在流动沙砾中的残破石碑上,温声道:“此碑文,记载的是一种已失传的星辰定位术,虽于此境无用,但其推演思路,与道友方才解析那异种法则时所用的‘逆溯’之法,或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的声音平和,如同友人间的随口分享,不带丝毫刻意与讨好。
说话间,他已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凌空拂过石碑表面,那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文字竟如同被唤醒般,流淌出淡淡的银色光辉,组成一段段清晰的符文轨迹,展现在若离面前。
若离脚步微顿,冰蓝色的眼眸落在那段被临澈“激活”的碑文上。
她确实能看出其中蕴含的推演逻辑,与她自己惯用的某些手段有细微的相似之处。
虽非必需,但能见到另一种古老的智慧结晶,于她而言,也算一点小小的收获。
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他的分享,目光在那碑文上停留了片刻,将其记下,便继续前行。
临澈直起身,看着她淡然接受的姿态,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跟上,依旧保持着那恰到好处的距离。
又行一段,路过一片区域,时间流速极其紊乱,时而凝滞如胶,时而迅疾如电。
一株通体剔透如玉笋般的植物,在两人眼前经历着疯狂的生长与腐朽轮回。若离只是平静地看着,如同观察一个有趣的自然现象。
临澈却在一旁,指尖悄然凝聚出一缕极其精纯的、蕴含着时间法则气息的微光,轻轻点在那玉笋之上。
霎时间,那玉笋周围紊乱的时间流速竟被强行稳定了一瞬,就在那一瞬,玉笋顶端绽放出一朵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沁人心脾异香的七色花苞,虽只存在了刹那便随着稳定状态的消失而凋零,但那惊鸿一瞥的美丽与奇异道韵,却真实地呈现了出来。
“时光絮语,刹那芳华。”临澈轻声说道,仿佛只是在吟诵一句古老的诗句,目光却温和地看向若离,“此花蕴有一丝极为纯净的时光本源气息,虽无法采摘,但其绽放瞬间的道韵,或可感悟一二。”
若离的目光在那已然凋零消散的花苞处停留了一瞬。
她能感受到那一闪而逝的时光道韵,确实纯粹而独特。
她并未说什么,但周身那清冷的气息,似乎因这短暂的美好瞬间,而柔和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她继续向前走去,临澈依旧跟随。
他没有询问她是否有所得,也没有期待她的感谢,只是在她可能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呈现出一些可能引起她兴趣的事物,如同一位博学的向导,无声地丰富着这段同行之路。
有时,他会指引方向,避开一些虽然对若离无害、却可能过于“嘈杂”的能量乱流区;有时,他会指出某些看似平凡、实则蕴含着特殊法则印记的遗迹碎片;有时,他只是静静地陪着,在她驻足观察某片奇异星云幻影或某段凝固的历史片段时,在一旁耐心等待。
他的存在,不像炽热的追求者,更像是一缕温和的月光,悄然洒落,不灼人,却始终相伴。
他的“主动”,都化作了这些细致入微的、不惹厌烦的体贴与分享。
若离虽依旧话语不多,神情清冷,但对于临澈的这些举动,并未表现出排斥。
她接受得自然,仿佛本应如此。
偶尔,在临澈讲解某处遗迹来历,或是演示某种古老法术原理时,她会投去一瞥,那冰蓝色的眼眸中,除了惯有的淡漠,似乎也多了一丝极淡的……倾听的意味。
她依旧不曾动情,心湖依旧冰封。
但不可否认,有临澈在侧的这段秘境之行,比起她独自探索,似乎多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不再是纯粹的观察与解析,偶尔也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关于此界古老智慧与自然奇景的“分享”。
临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的苦涩与满足交织。
他知道这改变微乎其微,于她而言,自己或许依旧只是个“有点用处”的同行者。
但只要能这样陪在她身边,能看到她偶尔因他呈现的事物而多停留一瞬目光,于他而言,便是这坠神生涯中,所能奢求的、最珍贵的时光了。
他温润的眉眼间,那化不开的忧伤依旧,但在那忧伤之下,似乎也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星火。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等待凝望,而是开始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方式,在这清冷绝尘的月光下,留下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温柔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