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火麒麟低沉的、充满仇恨的咆哮在废墟间回荡,如同丧钟敲响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它挣扎着站起,庞大的身躯虽然摇摇欲坠,遍布裂痕,但那双重新燃起暗红火焰的巨目,却死死锁定了玉清珩等人,杀意凝如实质。
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焦糊味与血腥气,似乎因这重新升腾的杀机而再次变得浓重粘稠。
玉清珩握紧澄心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体内伤势在丹药作用下稍缓,但远未恢复,强行催谷灵力带来的经脉刺痛感清晰无比。
他能感觉到身旁同门师弟微微颤抖的身体,能听到炎烬粗重而不稳的喘息,能瞥见墨渊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
所有人都已是强弩之末。
就在他准备迎接这最后一搏,哪怕以身殉道之时——
那静立许久的布裙女子,那极其轻微的偏首动作,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在他紧绷的心弦上拨动了一下。
她……“看”过来了。
不是之前那种对邪核、对能量的纯粹探究式的“注视”,而是真正地将“视线”投向了这片即将再次爆发生死冲突的战场。
尽管白绫覆眼,玉清珩却莫名地、无比确信地感知到了这一点。
为什么?是因为这边的杀意与能量波动终于达到了足以引起她“兴趣”的阈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掠过脑海,让他原本决绝赴死的心境,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她这一“看”,并非关切,也非干预,更像是一个沉浸在书卷中的学者,偶然被窗外的喧嚣打扰,于是抬眸瞥了一眼,仅此而已。
然而,就是这“一眼”。
那原本蓄势待发、即将扑杀而来的煞火麒麟,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那燃烧着仇恨火焰的巨目中,竟极其人性化地闪过一丝源自灵魂本能的、极致的恐惧与……茫然!
它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凌驾于它此刻疯狂意志之上的存在。
那存在并未散发任何威压,也未做出任何威胁的动作,但仅仅是其“目光”的降临,就仿佛一道无形的、绝对的禁令,瞬间冻结了它所有的杀意与行动力!
麒麟喉咙里发出一种介于呜咽与低吼之间的、极其怪异的声响,前冲的姿势僵在半途,进退维谷。
它那由异种法则强行凝聚起来的复仇意志,在那道平淡无奇的“目光”下,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只剩下野兽面对天敌时最原始的战栗。
这一幕,诡异到了极点。
玉清珩愣住了。
炎烬举着长枪,僵在原地。
墨渊推演的手指停在半空。
所有正准备拼死一搏的人,都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令人费解的变化。
发生了什么?这麒麟……怎么突然停了?而且似乎在……害怕?
炎烬最先反应过来,他虽然不明所以,但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意识到这是机会!
他眼中凶光一闪,低吼道:“好机会!这孽畜不知为何怯了!趁它病,要它命!”说着,便要不顾伤势,强行催动长枪攻去。
“且慢!”玉清珩急忙出声阻止,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布裙女子。他隐隐觉得,麒麟的异常,绝对与她有关!“情况不明,贸然动手,恐招不测!”
墨渊也迅速接口,语气凝重:“炎烬道友,麒麟气息混乱,杀意骤消,此事蹊跷。那邪核亦在变化,不可不察!”他手中的罗盘指针,正指向那枚邪核,只见其表面那道被冰晶般冷光封住的裂痕,此刻正在微微颤动,仿佛内部的冲突并未完全平息,反而因为某种外力的“注视”而变得更加活跃。
炎烬脸色变幻,看着那头虽然恐惧却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麒麟,又看了看神色严肃的玉清珩和墨渊,最终还是恨恨地收住了势头。
他并非蠢人,也知道此刻局势诡异,强行出手未必能讨得好。
场面,再次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诡异的僵持。
煞火麒麟匍匐下身躯,不再看向玉清珩等人,而是将头颅深深埋下,发出低微的、带着恐惧与顺从意味的呜咽,仿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表示臣服。
它的气息进一步衰落,甚至连维持身形都显得有些勉强。
而玉清珩等人,则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全神戒备,疗伤的同时,紧紧盯着麒麟与邪核的任何变化。
整个星陨阁核心区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那暗红漩涡还在不知疲倦地旋转,投下变幻的光影,以及那枚邪核裂痕处细微的能量颤动,证明着时间并未真正静止。
而造成这一切微妙平衡的源头——
若离,已然收回了那“一瞥”。
她的注意力,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那枚邪核之上。
对于麒麟的恐惧臣服,对于各方人马的惊疑不定,她仿佛毫无所觉,或者说是毫不在意。
她“看”着邪核裂痕处那更加活跃的法则冲突,感受着那异种秩序在试图修复与排斥中产生的、更加丰富的“数据”。
方才那一眼,并非她有意干预。
只是那边骤然提升的杀意与能量躁动,如同嘈杂的噪音,干扰了她对邪核内部细微变化的感知。
于是她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如同拂去眼前扰人的飞虫。
至于那一眼所带来的、近乎规则层面的震慑效果,于她而言,不过是自身存在本质的自然流露,如同日月之辉,并非有意照耀,却能让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她并不关心那边的生死,也不在意那麒麟是战是降。
只要不再打扰她观察“样本”,那边是血流成河还是握手言和,都与她无关。
玉清珩远远看着她又恢复了那亘古不变的静立姿态,心中五味杂陈。
他几乎可以确定,刚才麒麟的异常定是因她而起。
这份无需言语、无需动作,仅凭存在便能止戈的力量,让他感到深深的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守护同门、平息祸乱的道心,在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他低下头,默默运转灵力,不再去思考那些遥不可及的问题。
无论如何,他还活着,同门还活着,眼前的危机尚未解除,他仍需履行自己的责任。
夜色,在一种极其诡异的平静中,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