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风物再奇,滋味再新,于若离而言,久了也难免生出一丝倦意。
就在她思索是否该返回冰都之时,一份来自“万剑宗”的请柬,由一位元婴期的长老亲自送至了暂歇的车舆前。
请柬以千年雷击木为封,内蕴一道凌厉却不失恭敬的剑意,言及万剑宗圣子凌绝尘不日将继任宗主之位,诚邀花帝陛下观礼。
万剑宗在修真界算是一方豪强,但在若离眼中,与蝼蚁聚散无异,其宗主的更迭,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送走那战战兢兢的长老后,若离指尖轻点着请柬,冰蓝色的眼眸中却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并非对万剑宗感兴趣,而是……确实有些无聊了。
回冰都是悟道,在外游历是体味红尘,观礼一场宗门继位,或许能见到些不同的“热闹”?心念微动,便已决定。
“去看看吧。”她清冷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九只雪鸾再次转向,拉着寒玉车舆,朝着万剑宗所在的“天剑山脉”而去。
消息传出,修真界再次震动!花帝陛下竟会亲临一个宗门的宗主继位大典?这简直是天降殊荣!万剑宗上下更是诚惶诚恐,又激动万分,立刻以最高规格筹备迎接。
与此同时,清虚宗内,玉清珩也收到了请柬。
他本欲婉拒,潜心修行,却在听闻花帝可能驾临的消息后,那颗沉寂许久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波澜。
能远远再见她一面……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难以抑制。
他最终向师尊请命,代表清虚宗前往观礼。
他抚摸着澄心剑,眼中是清澈的坚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而在魔域,萧翊辰也通过隐秘渠道得知了此事。
他刚成功取得蚀骨魔铃碎片,心情尚可,听闻此事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万剑宗?一群道貌岸然之辈的聚会。”他轻嗤,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不过,据说万剑宗的‘洗剑池’底,藏有一块‘幽冥魂铁’,对本君淬炼魔魂大有裨益……倒是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他自然不会以魔君身份前往。
再次施展伪装秘法,他化作一个面容普通、气息只在金丹初期的散修,混入了前往天剑山脉的人流之中。
对于若离的到场,他心中依旧是不以为然:“真是哪里‘热闹’往哪里凑。”
天剑山脉,万剑宗。
宗主继位大典当日,群山之间剑气冲霄,祥云缭绕,各方势力代表齐聚,场面浩大。
然而,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即将继位的凌绝尘身上,而是不时望向天际,带着紧张与期待。
当那架由九只雪鸾牵引的寒玉车舆,穿透云层,带着冻结一切的寒意与无上威仪缓缓降临时,整个天剑山脉瞬间鸦雀无声。
无论是万剑宗弟子,还是各方来宾,皆感到一股源自灵魂的敬畏,不由自主地躬身垂首。
车帘并未掀起,但一道清冷绝俗的身影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专门为她准备的、位于最高处的观礼玉台上。
若离安然落座,淡蓝色的长发如月华流泻,素白裙摆曳地,容颜在日光下仿佛透明,冰蓝色的眼眸淡漠地扫过下方如同微尘般的万千修士。
她的存在,让原本盛大的典礼,瞬间变得渺小如尘世一隅。
万剑宗老宗主与圣子凌绝尘连忙率众上前,隔着遥远的距离,深深拜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恭迎花帝陛下圣驾!陛下亲临,令我万剑宗蓬荜生辉!”
若离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言语。
目光随意扫过,看到了下方宾客席中,那道熟悉的月白身影——玉清珩。
他正望着她,澄澈的眼眸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撼与那深藏心底的、纯净的仰慕。
见若离目光扫来,他立刻垂眸,恭敬行礼,耳根却微微泛红。
若离的目光并未停留,如同掠过一幅无关紧要的背景。
而在人群的角落,伪装成金丹散修的萧翊辰,也抬头望着那高踞玉台的身影。
他脸上和其他人一样带着“敬畏”,心底却在冷笑:“排场倒是到哪里都不减。坐得那么高,也不嫌冷。”他对于若离这种凌驾众生的姿态,始终抱有骨子里的轻蔑,觉得过于刻意与孤高。
典礼按部就班地进行,冗长而乏味。
若离端坐其上,偶尔端起手边万剑宗进献的、据说是以千年雪莲泡制的灵茶,浅啜一口,便不再动。
她的神识大部分时间沉浸在自己的大道感悟中,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
终于,到了圣子凌绝尘即将接过宗主令牌的时刻。
万剑宗上下气氛达到顶点。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轰——!”
一声巨响从后山“洗剑池”方向传来!紧接着,一道漆黑的、带着浓郁魔气的光柱冲天而起,瞬间搅乱了漫天祥云与剑气!强大的魔气波动席卷开来,让在场众多修士脸色大变!
“有魔头潜入!”万剑宗长老厉声喝道,场面瞬间大乱!
萧翊辰在魔气爆发的瞬间,眼神一凛。
他没想到取幽冥魂铁的动静会这么大!他立刻想要趁乱遁走。
高台之上,若离微微蹙眉。
并非因为魔气,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聒噪,打扰了她的清净。
她冰冷的目光扫向魔气爆发之处,正好捕捉到了那个试图悄然遁入阴影的、伪装后的身影。
虽然伪装精妙,但那瞬间流露出的、试图隐藏的精纯魔元,在她眼中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原来是他。
若离并未出手。
一个魔君的小把戏,还不值得她亲自过问。
只要不惹到她面前,魔域之人在她眼中,与修真界修士并无本质区别。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空茫,仿佛下方的混乱与她无关。
她只是觉得,这场典礼,果然无趣得很。
或许,是时候离开这片喧嚣之地了。
玉清珩在混乱中,第一时间护在了几位修为较低的清虚宗弟子身前,澄心剑已然出鞘,剑光清正,警惕地望着魔气方向。
但他的目光,仍不由自主地,担忧地瞥向高台之上那道依旧静坐的、仿佛独立于另一个世界的身影。
而萧翊辰,则已趁着混乱,成功脱离了天剑山脉范围,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高悬的寒玉车舆,冷哼一声:“算你识相,没多管闲事。”他摸了摸怀中新得的幽冥魂铁,不再停留,迅速远去。
典礼草草收场后,若离便失去了停留的兴趣。
寒玉车舆再次升起,在万剑宗上下惶恐而又不失恭敬的目送中,悠然远去,仿佛从未降临。
车内,若离指尖把玩着一枚万剑宗进献的“剑心石”,此石蕴含一丝精纯剑意,于她无用,但触手温凉,色泽如玄铁,倒是别致。
她冰蓝色的眼眸望着窗外流云,思绪似乎飘远。
此番出行,灵酿尝过,奇果品过,热闹也看过,似乎……也该回归那永恒的冰寂了。
然而,就在车舆即将驶离西域范围,踏入一片荒古丛林上空时,若离的目光微微一动,投向下方的密林深处。
并非感知到天材地宝或强大气息,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熟悉韵律的空间波动。
那波动与她曾在葬花海事件后研究的邪秽气息中蕴含的异种法则,有几分似是而非的共鸣。
“停下。”她清冷开口。
车舆悬停。
若离身影微晃,已出现在丛林上方。
淡蓝色的长发与素白裙摆在林间微风中轻扬,容颜在斑驳的光影下更显剔透绝俗。
她神识如网,细致地扫过下方每一寸土地。
片刻后,她在一处布满青苔的古老石碑前驻足。
石碑半掩在泥土与藤蔓中,其上刻画的符文早已模糊不清,但那股奇异的空间波动,正是从此处弥漫而出,极其隐晦,若非她对那异种法则有过接触,几乎无法察觉。
她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石碑表面。
触手冰凉粗糙,但那丝微弱的波动却仿佛活物般,试图缠绕上她的指尖,带着一种冰冷的、非此界的秩序感。
“又是这种东西……”她低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冥河异动、葬花海邪秽、乃至此处的空间异常,背后或许有着共同的源头。
这倒比她预想的,稍微有趣了那么一点。
她没有尝试破坏或深入探查这处节点。
打草惊蛇并非她的风格。
她只是如同记录信息般,将这道空间波动的特征与位置牢牢刻印在神识深处。
或许,她那个尚在雏形的暗阁,未来会需要关注类似的地点。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回到了车舆之中。
“回花界。”
雪鸾清鸣,调转方向,这次真正朝着东域花界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她离去后许久,一道黑影才从密林更深处的阴影中缓缓浮现,正是去而复返的萧翊辰。
他望着车舆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她怎么会对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感兴趣?”他心中满是疑惑。
他原本是追踪一头罕见的魔兽至此,却意外撞见了若离停留的一幕。
虽然距离遥远,他无法感知到那细微的空间波动,但花帝绝不会无故在一个普通石碑前驻足。
“莫非……这里有什么本君没发现的宝贝?”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立刻上前仔细检查那石碑,甚至动用了魔元探测,却一无所获,石碑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怪事……”萧翊辰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将其归咎于那位花帝陛下行事莫测,难以常理度之。
“罢了,左右与本君无关。”他压下疑惑,继续去追寻他的魔兽,但心底对若离的那份“故弄玄虚”的评价,又加深了一层。
而在返回花界的路途上,若离端坐车中,闭目凝神。
她的神识仿佛穿越了无尽空间,与那些早已悄然布下的暗阁节点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她“看”到玉清珩已安然返回清虚宗,正在指导弟子剑术,温润如玉,道心澄澈;她还“看”到魔域之中,萧翊辰吞噬了那枚幽冥魂铁后,魔功又精进了一分,其势力正如暗流般涌动。
芸芸众生,各有其道,各有其执。
而她,依旧是那个超然物外、执掌太清、坐看云卷云舒的至高存在。
车舆穿过云层,远方,那片属于她的、永恒的冰原轮廓,已然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