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深沉的入定中,若离的神魂仿佛触及了命运长河下游的一缕支流。
并非清晰的画面,而是一种浩渺的感知——冰原崩裂,万花凋零,属于花界的生机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混乱与绝对秩序的力量下,寸寸湮灭。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虚无,并非天灾,更似某种精心策划的“收割”。
冰蓝色的眼眸倏然睁开,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凛冽如冰晶乍现,旋即隐没。
她并未因此慌乱,亦无太多愤怒,更多的是一种居于云端俯瞰变数的冷静。
花界是她的道场,是降灾选择与她融合的根基,不容有失。
既然感知到了潜在的威胁,提前布子,便是理所应当。
她并未声张。
只是在她下一次抚琴时,琴音中蕴含的道韵,悄无声息地分出了一缕,跨越了无尽空间,落入修真界几个毫不起眼的、灵气稀薄乃至荒芜的角落。
这些道韵如同种子,依据当地残存的灵脉属性与地势,自然衍生出契合环境的、极其隐晦的阵法基点。
它们彼此独立,互不关联,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核心都烙印着一丝唯有若离本人方能识别的、极淡的太阴清辉印记。
这个由她一念所生、潜藏于阴影中的网络,她将其命名为——暗阁。
它并非一个庞大的组织,更像是一张沉睡的感知之网,平日无声无息,只为在特定的时刻,为她提供信息,或在最关键处,落下微不足道却可能扭转天平的一子。
做完这一切,若离便不再关注,如同随手在棋盘边缘放了几颗散子,继续她永恒的悟道。
隐帝城。
帝汐瑶的感受愈发复杂。
系统的任务一个接一个,从最初的瓦解小商会联盟,到后来暗中掌控城内几个关键工坊,再到挑起与邻近浮空城的资源争端并从中牟利……她的手段在系统的“指导”和资源的灌输下,变得越来越娴熟、越来越冷酷。
修为在大量资源堆积和系统灌顶下,艰难而稳定地提升到了元婴中期,但这速度远不能满足她和系统的野心。
然而,每当她执行任务,尤其是需要运用阴谋诡计、牺牲他人时,内心深处总会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与抗拒。
有时在深夜,她会无意识地在纸上反复勾勒一朵冰莲的轮廓,笔触带着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眷恋;有时面对哥哥帝司夜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关爱,她会感到一阵尖锐的愧疚,这情绪来得突兀,让她烦躁不已。
【检测到宿主灵魂波动异常,存在不明干扰源。建议进行深度灵魂扫描。】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不用!”帝汐瑶立刻在心中厉声拒绝,一股没由来的恐慌攫住了她。她隐隐感觉到,这干扰源很可能与这身体的原主有关。“一点残存意识罢了,影响不了我!”
她强行压下那股不适,将注意力集中在系统新发布的任务上——【长期任务:渗透‘天机阁’,获取其核心情报网络架构图。
任务奖励:视完成度给予积分及‘幻形面具’(可模拟不超过宿主一个大境界的任意修士气息)。】天机阁是修真界有名的情报组织,若能掌控,对她未来的“宏图”至关重要。
她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开始精心策划。
魔域深处
新萧翊辰刚以铁血手段整合了三股不服管束的魔道势力。
他慵懒地坐于白骨王座之上,指尖把玩着一缕精纯的魔气,俊美邪肆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轻蔑。
“若离?”听到下属提及近来风头最盛的名字,他嗤笑一声,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透着凉意,“不过是个守着冰原自命清高的女人罢了。”他欣赏力量,但更崇尚魔道的随心所欲与侵略性。
若离那种极致冰冷、秩序井然的强大,与他所追求的道路背道而驰,引不起他丝毫兴趣,唯有淡淡的不以为然。
他承认她的强大,毕竟能让他都感到一丝威胁的存在寥寥无几,但这并不意味着他需要高看她一眼或与之交集。
他的目标,是统一魔域,乃至将来剑指那虚无缥缈的魔尊之位,至于那远在花界的冰山美人,只要不碍他的事,他懒得理会。
琉璃盏中的月华酒渐浅,庭外几株冰晶树已悄然多了一圈年轮。
若离斜倚在冰帝宝座上,淡蓝色的长发如月华织就的绸缎,流淌在素白的裙裾间。
她容颜清绝,似冰雪雕琢,眉眼间的疏离仿佛亘古不变的寒渊,此刻却因指尖一枚玉简中记载的、关于西域“流火州”一种名为“赤玉炎髓浆”的罕见灵酿的讯息,而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形的涟漪。那并非渴望,更像是一种对世间奇妙滋味的纯粹好奇。
她并非困守一隅之人,既然有所念,便去寻来便是。
清冷的冰都第一次因帝者的出行而显露出与其身份相符的隆重。
九只神骏非凡、翎羽如冰晶凝铸的雪鸾引颈长鸣,牵引着一架并非金碧辉煌、而是由整块“万载空青”寒玉雕琢而成的车舆缓缓升空。
车舆线条流畅古朴,通体剔透,内蕴星河般深邃的光泽,四周垂落着细碎冰晶串成的帘幕,随风轻响,如同天籁。
这并非炫技,而是力量与地位的自然彰显。
四位侍卫——如同四道沉默的影子,气息与车舆融为一体,分别镇守四方。
更有三十六名身着冰晶战甲、修为皆在渡劫以上的冰凰卫,结成玄奥阵型,肃然拱卫。
缡则安静地悬浮在车舆旁侧,琉璃色的身躯与七彩羽翼流转着纯净光晕,与这冰雪仪仗相得益彰,更添几分梦幻色彩。
车辇碾过云层,朝着西域方向不急不缓地行进。
所过之处,云气自然冻结成晶莹的冰晶之路,久久不散,无声昭示着车中主人的无上尊荣与极致冰寒的道韵。
与此同时,魔君萧翊辰也恰好因追寻一件对他修炼有益的古魔器线索,来到了西域边缘的一座混乱城池——“炎沙城”。
此城龙蛇混杂,正适合他这般伪装行事。
他收敛了周身魔气,幻化作一个面容苍白、眼神带着几分怯懦的筑基期散修,混在入城的人流中,毫不起眼。
就在他于城中最大的交易坊市“百珍阁”外,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暗中感应魔器波动时,天际忽然传来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九只冰鸾牵引着那架如梦似幻的寒玉车舆,破开炎沙城上空常年弥漫的燥热空气,缓缓降临。
极致的寒意与尊贵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坊市,喧嚣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或敬畏、或震撼、或痴迷地投向那车舆。
“是……是花帝陛下!”有人颤声低呼。
车帘并未掀起,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位传说中的花界至尊,就在其中。
萧翊辰混在人群中,也抬眼看着,脸上维持着“怯懦散修”应有的惶恐与好奇,心底却是一片淡漠的评估。
排场倒是不小,这冰寒道韵也确实精纯……可惜,华而不实,与他追求的魔道真谛相去甚远。
他内心轻嗤一声,对这种极致秩序与冰冷的力量本能地排斥,只觉得这花帝过于讲究排场,未免落了俗套。
当然,这份不以为然他隐藏得极好,绝不会表露半分,毕竟对方的实力是实打实的,他还不至于愚蠢到去主动挑衅。
车舆并未在炎沙城停留,似乎只是途径此地。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雪鸾再次清鸣,拉着车舆化作一道冰蓝流光,径直朝着流火州深处而去,目标是那传说中孕育“赤玉炎髓浆”的熔岩地脉。
萧翊辰收回目光,不再关注。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魔器的感应上,身影悄然没入了坊市更深处的人潮阴影之中。
若离端坐车中,对窗外投来的万千目光视若无睹。
她的神识早已锁定了流火州深处那一片炽热之地。
对于方才途径的炎沙城,以及城中那抹隐藏得极好、却依旧被她感知到的、带着一丝精纯魔气的微弱气息,她并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