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仙宫主殿。
白念溪像只初入新家的小雀,鎏金色的眸子好奇地四处张望,但对上若离那淡漠无波的眼神时,立刻缩了缩脖子,乖乖地找了个离主位不远不近的角落坐下,双手捧着脸,眨巴着眼睛看着若离,努力履行自己“不吵”的承诺,只是那浑身洋溢的活泼气息,依旧与殿内的清冷格格不入。
若离并未理会她,径直坐回主位,指尖萦绕着一缕新得的玄冰煞核的寒气,静静感知其性质。
这煞核能量狂暴,需稍加炼化方能使用。
对她而言,这只是个随手为之的小事。
白念溪安静了没一会儿,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看着若离手中那团不断变幻形态的冰冷气息,忍不住小声惊叹:“哇,若离姐姐,这个就是刚才那个很凶很凶的风里面取出来的东西吗?看起来好厉害!”
她虽活泼,眼力却不差,能感受到那煞核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若离抬眸瞥了她一眼,未语。
白念溪立刻捂住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眼神里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
这时,殿外传来慕云辞求见的声音。
他显然是处理完了玄冰涧的善后事宜,迫不及待地前来禀报,或许更想借此机会再见若离一面。
若离本不欲见,但目光扫过桌上那盏灵汐刚才硬塞过来的、散发着甜腻香气的“星辰果”果汁,又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粉色的身影,忽然改变了主意。
“传。”
慕云辞步入殿内,依旧是那副俊朗温润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以及难以掩饰的激动。
他恭敬行礼后,将玄冰涧后续处理、流云镇百姓安抚等情况一一禀报,言辞得体,条理清晰,最后再次深深叩谢若离的救命之恩。
整个过程,若离只是淡淡听着,未置一词。
直到慕云辞禀报完毕,期待地看向她时,她才开口,声音清冷如常:“你可以退下了。”
慕云辞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不敢多言,只得恭敬退下。
临出殿前,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白念溪,心中滋味复杂。
这个突然出现的灵界公主,竟能如此自然地待在陛下身边?
慕云辞走后,殿内又只剩下若离和白念溪。
白念溪对慕云辞不怎么感兴趣,她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若离身上。
她见若离似乎结束了修炼,便又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从储物手镯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灵气逼人的糖果:“若离姐姐,你尝尝这个!这是我们灵界特有的‘彩虹糖’,每一颗味道都不一样哦!可好吃啦!”
若离看着那捧在她白皙掌心、散发着幼稚甜香的糖果,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这种东西,于她而言,与尘土无异。
但她看着白念溪那充满期待、毫无杂质的鎏金色眼眸,忽然想起这似乎是继芷清和帝汐瑶之后,第三个敢如此靠近她、且心思如此简单的同性。
她并未去接那些糖,只是淡淡道:“本帝不喜甜腻。”
白念溪哦了一声,有些失落地收回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若离姐姐你喜欢吃什么呀?我下次去找来给你!”
若离不再理会她,重新阖上眼眸,继续炼化煞核。
白念溪也不气馁,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一会儿看看若离,一会儿摆弄自己裙子上的星钻,一会儿又拿出个小本子不知道在画些什么,自得其乐。
她似乎有种奇特的能力,即使安静待着,也能让周围的气氛变得不那么死寂。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白念溪几乎成了云渺仙宫的常客。
她似乎完全不怕若离的冰冷,每日都会找各种理由跑来,有时是带来灵界的新奇玩意儿,有时是讲述灵界的趣闻,有时就只是单纯地坐在那里。
她就像一缕突然照进冰原的阳光,虽然无法融化万载寒冰,却也让这片绝对寂静的领域,多了一丝…生气。
若离对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
只是觉得,有这么一个聒噪却纯粹的小东西在身边,偶尔能打发一点无聊的时间。
只要她不越界,不打扰自己修炼,便由着她去。
那四位侍卫似乎也默认了白念溪的存在,只要她不试图靠近若离三丈之内,便不会阻拦。
这天,白念溪又兴冲冲地跑来,手中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球体内仿佛封印着一片小小的、不断下着星辉雪花的夜空。
“若离姐姐!你看你看!这是我用灵界的‘星辰雪’和‘月光露’做的‘星雪球’,是不是很像你的冰都呀?送给你!” 她献宝似的将水晶球递过来,小脸上满是期待。
若离目光扫过那星雪球。
做工粗糙,能量微弱,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但其中蕴含的那一丝纯净的星辰与月华之力,倒是与她的太阴本源有微弱的呼应。
她难得地没有立刻无视,而是伸出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水晶球。
球体内的星辉雪花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飘落得更加灵动,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白念溪见状,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鎏金色的眸子弯成了月牙:“若离姐姐你喜欢吗?太好了!”
若离收回手指,并未说喜欢,只是淡淡道:“尚可。”
仅仅两个字,已让白念溪心满意足,抱着星雪球傻笑了半天。
殿外,慕云辞再次前来求见,这次他带来了一卷据说记载了上古冰系神通的残卷。
他听到殿内白念溪欢快的笑声和若离那声难得的“尚可”,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涩难言。
他精心准备的种种,竟还不如一个小女孩幼稚的礼物?
若离对殿外的慕云辞依旧兴趣缺缺,只让侍卫收下残卷,并未召见。
对她而言,慕云辞的殷勤带着明确的目的性,看得透彻,便觉无趣。
而白念溪的接近,则更像是一种本能的亲近与崇拜,纯粹得多 让她偶尔愿意容忍其存在。
天枢城的暂留,因白念溪的出现,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单调。
外界,关于花帝陛下身边多了一位灵界小公主的传闻,也开始悄然流传,引来了更多好奇与猜测。
清虚宗内,听闻此事,玉清珩端坐于静室之中,身前古琴横陈。
他一袭月白长袍,衣袂垂落间似流云般轻盈,面容温润如琢玉,眉目疏朗间透着几分超脱尘世的淡然,仿若从画卷中走出的谪仙。
此刻,他的手轻搭在琴弦之上,指尖微微颤抖,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
琴音悠悠响起,初时如潺潺溪流,清澈舒缓,可渐渐地,其中竟掺杂进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与怅惘。
他的思绪飘向远方,那个高高在上、光芒万丈的身影。
自初见起,那颗本该澄澈如冰的心,便被悄然种下了情愫的种子。
只是这感情,从一开始就像是一场注定无果的奢望。
二人之间,隔着的是云泥之别,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渐渐地,旋律转入低沉,似夜雨敲打着芭蕉叶,每一滴都砸在他的心尖上。
那声音里裹挟着难以言说的酸涩——他知道,那是他与她之间,横亘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她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花帝,尊贵得让人不敢直视;而他,不过只是清虚宗的首徒,在她面前,渺小如蝼蚁。
琴音忽转凄切,似呜咽的风穿过荒芜的山谷。
玉清珩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想起那些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床前,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始终触不到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
他的爱意如同暗夜里绽放的花,无人观赏,亦无人知晓,只能在孤独中渐渐枯萎。
听闻此次传闻后,玉清珩心中五味杂陈。
玉清珩忍不住嫉妒那个能陪在她身边的人,哪怕只是站在她身旁,便能沐浴到她偶尔泄露出的一丝气息。
可理智告诉他,这一切贪念皆不可取。
“只要陛下安好……”他垂眸盯着琴面上自己的倒影,声音轻得像落在琴弦上的露珠。
“身边是何人相伴,于我而言,确是虚妄。”可这话说着容易,心口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扯着绵密的疼。
他素来知道自己该守着什么:清虚宗首徒的身份,正道楷模的姿态,还有那份永远不可能宣之于口的心思。
他是正道仙君,需恪守礼法,庇佑天下苍生,更要守护这份不该有的妄念。
琴音渐歇,余韵却在室内久久回荡。
玉清珩缓缓抬起手,轻轻抚过琴身,像是在安抚自己躁动不安的灵魂。他望向窗外,夜色深沉,繁星点点,却照不透他心中的阴霾。
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仰望着天空中高悬的明月。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圈银边,更添几分孤寂落寞。
“为何偏偏是你……”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像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天骄贵胄一般,肆意表达心意,因为他背负着太多责任,有着不能逾越的身份界限。
哪怕心中有千般眷恋、万般不舍,也只能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袖,把那份炽热的情感勒住,不让它泛滥成灾。
一阵晚风吹过,带来远处花草的清香,却也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玉清珩闭上眼睛,感受着夜风拂面的凉意,努力让自己沉浸在这片刻的宁静之中。
他深知,她性子清冷,喜怒不形于色,更遑论笑容。
在她的世界里,或许根本没有欢笑这个词。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奢望能在某一日,看到她嘴角微微上扬,哪怕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定了——以她的身份,怎会为他这样的人展露笑颜?
玉清珩自嘲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
他将双手交叠放在膝头,脊背挺直,姿态端正优雅,宛如一尊完美的雕像。
只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在这副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怎样破碎不堪的心。
这颗心,因她而起波澜,却又因现实的残酷而被迫归于死寂。
良久,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袖,步伐沉稳地走向门外。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地上,看起来像极了一段无法圆满的故事。
他知道,这一生,他都将在仰望与克制中度过,守着这份永远得不到回应的爱意,直至岁月尽头。
无夜于剑峰之上,得知消息后,只是更用力地挥出了一剑,斩断云海,仿佛也斩断了某种不必要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