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葬妖谷那污秽死寂之地,若离并未返回云梦大泽与帝氏兄妹汇合。
一月之期未至,他们的考验仍在继续。
月凝簪在她袖中散发出愈发清晰的指引光辉,这一次,感应的方向并非地脉紊乱或煞气积聚之处,而是指向了一种更加飘渺、却同样牵动天地灵机的所在——与星辰之力相关的古老遗迹。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天光的冰蓝细线,掠过南离州苍茫的大地,向着大陆西北方向疾驰。
下方山河变换,从茂林变为丘陵,又从丘陵化为一片广袤无垠、荒凉枯寂的戈壁。
这片戈壁名为“寂灭沙海”,据说上古时期曾有星辰坠落于此,击穿了地脉,导致万里之地灵气枯竭,生机断绝,只余下永恒的风沙与死寂。
寻常修士绝不会踏足此地,不仅因为灵气稀薄难以补充,更因为沙海深处时常刮起能消磨神魂的“寂灭罡风”,危险异常。
然而,月凝簪的感应却明确指向沙海最核心的区域。
数日后,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天外巨物撞击形成的环形山盆地出现在若离下方。
盆地中央,并非想象中的陨石深坑,而是一片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湖泊?
在这片死寂的沙海中心,竟存在着一片如此纯净、蕴含着淡淡灵气的湖泊,显得极其诡异和不协调。
湖水清澈得可怕,甚至能一眼望见湖底洁白的细沙和一些奇特的、如同水晶般透明的藻类。
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炽烈的太阳,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一块镶嵌在黄沙中的巨大蓝宝石。
月凝簪在若离袖中微微震动,清辉流转,与那湖水产生了某种共鸣。
若离悬停于湖面上空,冰蓝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下方诡异的湖泊。
她能感觉到,这湖泊并非天然形成,其水中蕴含的也并非普通水灵之气,而是一种高度凝聚的、带着微弱星辰属性的特殊能量。湖底深处,隐藏着一股更加古老、更加隐晦的空间波动。
“镜星湖……”一个古老的名称在她心间浮现。
据说此湖能倒映星轨,窥探天机,是上古星辰宗祭祀观测之地,后来随着星辰宗湮灭而一同消失于历史长河,没想到竟藏于此地。
她缓缓降下高度,足尖轻点,落在如镜的湖面之上。
奇异的是,她的重量并未让湖面产生丝毫涟漪,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水面上,仿佛没有重量。
她闭上双眼,庞大的神识如同最精细的触须,缓缓探入湖水之中,并向湖底深处蔓延。
湖水冰凉刺骨,其中蕴含的星辰之力试图同化、冻结她的神识,却都被她周身那更加精纯浩瀚的清辉轻易化解。
神识不断下探,十丈、百丈、千丈……
这湖泊竟深得超乎想象!
终于,在深入到某个极限时,她的神识触碰到了湖底。那里并非泥沙,而是一片光滑如镜、刻满了无数繁复星辰轨迹的古老玉台!
玉台中心,有一个凹槽,形状与她手中的月凝簪簪头那颗宝石完美契合!
而就在玉台周围,静静地悬浮着三具身着古老星纹袍服的尸骸。
尸骸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却并未腐朽,反而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质感,面容安详,双手结着相同的星辰法印,仿佛只是在沉睡。
他们身上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星辰之力,似乎在共同维持着玉台某种古老的封印。
若离的神识扫过那三具尸骸,冰蓝色的眼眸缓缓睁开,闪过一丝了然。
“以身为祭,封星锁脉……星辰宗最后的守望者么。”她低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悲喜。
她能感觉到,那玉台之下,封印着一股极其狂暴、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星辰乱流。
那是上古星辰坠落时残留的核心灾厄之力,一旦爆发,足以湮灭万里生灵。
这三位星辰宗前辈,是以自身毕生修为和神魂为代价,化为此地封印的一部分,才将其勉强镇压至今。
然而,岁月流逝,封印之力正在逐渐衰减。
月凝簪的异动,正是感应到了此地平衡即将被打破的危机。
若离沉吟片刻。
加固封印并非难事,但治标不治本。
这星辰乱流如同脓疮,持续污染着地脉,亦是导致北境灵脉异动的远因之一。
需将其疏导、化解。
她再次闭上双眼,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结出一个极其复杂玄奥、引动周天星力的古老印诀。
指尖月凝簪光华大放,与湖底玉台产生强烈共鸣。
“星移斗转,溯净归源。”
清冷之音如同箴言,在寂静的湖面上荡开。
嗡——!
整个镜星湖猛地一震!平滑如镜的湖面第一次荡起了层层涟漪!
湖底那面巨大的星辰玉台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星光!无数星辰轨迹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转、重组!
那三具守护尸骸也随之散发出柔和的光辉,他们结印的双手微微颤动,仿佛在回应,在协助。
若离立于湖心,淡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清辉与湖底星光交相辉映。
她以自身为引,以月凝簪为匙,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引导着玉台下那狂暴的星辰乱流,将其缓缓导出、梳理、转化为相对温和的星辰之力,反哺这片枯竭的大地!
这是一个精细而漫长的过程,需要极度精准的掌控和对星辰法则的深刻理解。
时间一点点流逝。
寂灭沙海依旧死寂,唯有镜星湖光华冲天,仿佛成为这片天地唯一的光源。
若离心神沉浸其中,与星辰共舞,与法则交融。
然而,就在疏导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异变陡生!
湖底那三具原本散发着纯净星辰之力的尸骸,其中一具的眉心处,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个极其细微、却无比邪异的漆黑斑点!
那斑点如同活物般蠕动,瞬间蔓延出无数细密的黑色纹路,爬满了那具尸骸的全身!
尸骸安详的面容骤然变得狰狞,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两团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桀——!”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恶毒与贪婪的尖啸从它口中爆发!
它那结着星辰法印的双手猛地变成漆黑色的利爪,狠狠抓向身旁另外两具仍在维持封印的尸骸!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而且那邪异力量隐藏得极深,直到爆发前一刻才显露!
另外两具尸骸根本来不及反应!
眼看那漆黑利爪就要将同伴撕裂——
一直静立湖面、看似全心疏导星辰之力的若离,却仿佛早已预料。
她甚至未曾睁开双眼。
只是那结着星印的右手,极其自然地、如同拂去尘埃般,向着湖底方向,轻轻一弹指。
一点米粒大小、却凝聚到极致的冰蓝星芒,无视湖水阻隔,瞬间消失,下一刻便已出现在湖底,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具变异尸骸的眉心——那最初浮现漆黑斑点的位置!
那具变异尸骸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尖啸声戛然而止!
它身上蔓延的黑色纹路如同被冻结的黑色冰裂纹,迅速停止蔓延。
那两团旋转的黑暗眼窝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愕与恐惧,仿佛无法理解对方是如何发现、并能如此精准地击中它最核心的弱点!
下一刻,冰蓝星芒从它体内爆发!
那具变异尸骸,连同其体内那邪异的黑色能量,如同被阳光照射到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净化,化作最精纯的星辰光点,缓缓融入周围的湖水和玉台星光之中,反而成为了加固封印和疏导能量的一部分。
危机于电光火石间被化解。
另外两具尸骸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散发出的星光变得更加柔和,仿佛在表达着无声的感激,继续维持着法印。
若离依旧闭目凝神,引导着星辰乱流,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扰人的飞蛾,未曾在她心中掀起半分波澜。
唯有她周身流转的清辉,似乎比之前更加冰寒了一丝。
方才那邪异力量,虽然微弱,但其本质……与她之前在瑬央宫遭遇的“魇影魔念”以及炎魔殿煞灵截然不同,更加隐蔽,更加诡异,带着一种……试图污染、扭曲星辰本源的特质。
这背后,似乎隐藏着更深的东西。
但她并未深究,当务之急,是完成此地的疏导。
又过了不知多久,湖底玉台的星光渐渐趋于平稳,那狂暴的星辰乱流已被成功疏导大半,剩余部分也已变得温顺,缓缓释放着能量。
镜星湖的湖水变得更加清澈,蕴含的星辰灵气也更加浓郁纯净。
若离缓缓收回印诀,睁开了眼睛。
湖面再次恢复平静,倒映着漫天繁星,美得令人窒息。
她看了一眼湖底那两具依旧在默默守护的尸骸,微微颔首,算是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