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砚从无边黑暗与刺骨冰寒中挣扎出一丝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身体的剧痛,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蛮横的生机在他干涸的经脉与破碎的丹田内奔涌。
这股力量温和又霸道,所过之处,被幽冥涧煞气腐蚀的伤处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坏死组织脱落,新的、更坚韧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弥合。
更令他震惊的是,他那原本因强行融合太阴寒气而变得脆弱紊乱、布满裂痕的先天净水体本源,竟在这股生机的滋养下,缓缓修复、巩固,甚至……变得更加纯净、通透,隐隐泛着一层极淡的、冰蓝色的光泽,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水系本源力量洗涤淬炼过。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许久才逐渐清晰。
他发现自己躺在昭云殿客殿的寒玉床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白光,正是这白光蕴含着那惊人的生机之力,持续修复着他的身体。
而床边,静立着一道他梦寐以求的素白身影。
若离。
她正低头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如同在看一件正在自我修复的工具。
但她的指尖,正悬浮在他心口上方一寸处,一滴殷红中流转着冰蓝霞光、散发着无法形容的磅礴生机与道韵的血珠,正缓缓渗入他的体内。
那是……她的血?
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刚刚愈合的胸骨!
是了!唯有她的本体——至高无上的十品清渊花,其精血才拥有如此逆天改命、洗经伐髓的神效!
她竟然……用了她的精血来救他?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苏砚!
比万物母气鼎的希望更真实,比凝魂幽兰的维系更珍贵!她终究……是在意他的死活的吗?哪怕只是因为他还有用?
“殿……下……”他挣扎着想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感恩。
若离收回了手,那滴精血已完全融入苏砚心脉。
她淡漠地开口,打断了他即将溢出的感激涕零:“凝魂幽兰药效驳杂,损及母鼎所需‘药性’。以此血涤净,重塑根基,方堪一用。”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刺破苏砚刚刚升起的幻想。
并非怜惜,并非在意。
只是……为了保证“材料”的品质。
清除杂质,优化性能,以便更好地用于……万物母气鼎。
巨大的落差让苏砚瞬间从云端坠落冰窟,方才的狂喜冻结在脸上,化为一种极其惨淡的苍白。
原来……如此。原来他连获得她一滴精血的殊荣,都依然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础之上。
心脏抽痛得厉害,比幽冥涧煞气蚀体时更甚。
可是……可是那又如何呢?
苏砚看着眼前这张冰冷绝尘、仿佛永远无法触及的容颜,感受着体内那属于她的、正在与自己血肉融合的力量,一种扭曲的、病态的满足感再次悄然滋生。
至少,她的力量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至少,他与她有了更深的、无法割舍的联系,哪怕只是单方面的。
至少,他变得“更堪一用”了,能继续留在她计划里,留在她视线中。
这念头如同毒瘾,缓解了他心脏的抽痛,甚至带来一种诡异的愉悦。
“多谢……殿下……再造之恩。”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激烈情绪,声音卑微而顺从。
“苏砚……定不负殿下所望……必竭尽全力,成为……对您有用的……”
他想说“人”,却觉得不配,最终含糊过去。
若离并未在意他的表态,见他状态稳定下来,便转身欲走。
“殿下!”苏砚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撑起半个身子,牵动了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剧痛让他冷汗涔涔,他却不管不顾,急切地看着她的背影,声音颤抖着,带着孤注一掷的卑微与渴望:
“苏砚……自知卑贱,痴心妄想……不敢玷污殿下清誉……只求……只求能常伴殿下左右,为奴为仆,甚至……甚至为外室……为妾……苏砚也心甘情愿!只求殿下……允苏砚一丝垂怜……”
这番话,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尊严和力气。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这近乎自辱的祈求有多可笑。
但他控制不住。
融合了她精血的身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要靠近她,那求而不得的痛苦与渴望几乎要将他逼疯。
哪怕只是一个最卑微的名分,一个最轻蔑的认可,也能成为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若离的脚步顿住了。
她缓缓侧过身,冰蓝色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极淡的……或许是讶异,或许是纯粹的无法理解,落在了苏砚那张因激动、痛苦和卑微而扭曲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上。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她清冷的声音响起,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嘲讽都更让苏砚无地自容:
“外妾?无用。”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最终的审判。
她不需要累赘,不需要依附,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情感羁绊。
在她眼中,只有“有用”和“无用”之分。而“外妾”这个身份,显然毫无用处,甚至冗余。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
苏砚僵在原地,撑起的身体无力地跌回寒玉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彻底碾碎的绝望来得猛烈。
无用…… 连做她最卑微的妾室……都是无用的……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混着伤口渗出的血迹,冰凉而咸涩。
可偏偏,体内那属于她的清渊精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生机,修复着他的伤体,温暖着他的经脉,仿佛一场温柔又残酷的凌迟。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逐渐恢复光泽、甚至变得更莹润的皮肤,感受着那与他生命本源融合的力量。
爱而不得,求而不能。 生因她念,愈因她力。
连这痛苦,都源于她赐予的“生机”。
他闭上眼,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美得惊心动魄,强得逆天改命,因她惨得刻骨铭心。
苏砚,终究是在这条名为“若离”的绝路上,越陷越深,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