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神识沉入那枚新得的寒玉古简,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无数飞速流转的古老符文与破碎景象。
玉清珩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站直身体,擦去嘴角的血迹。那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苍白中带着几分狼狈,看向若离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担忧、倾慕、后怕、以及一丝被彻底无视的失落与冰冷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默默运转清虚心法,调息体内翻腾的气血。
澹台明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方才那震撼灵魂的渡劫期傀儡湮灭场景中回过神来。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只是灵力消耗过度,并无大碍。
他又看向身旁依旧虚弱、靠着冰壁才能站稳的苏砚,眼神晦暗不明。
此人……竟能准确感知到殿下的方位?还有他那舍身相护的诡异能力……绝非寻常散修!
他心中警铃大作,对苏砚的忌惮更深,但眼下并非探究之时。
他取出几枚恢复灵力的丹药,自己服下两颗,又递给玉清珩和苏砚各一颗。
苏砚艰难地接过丹药,低声道谢,目光却依旧胶着在若离身上,未曾移动分毫。
丹药入腹,化作暖流,稍稍缓解了他神魂撕裂般的剧痛,但那份因她冷漠而带来的、更深层次的刺痛,却无药可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连接彼此的缘线,比之前更加纤细,更加黯淡,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失。
这种清晰的、注定的“失去”感,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却又固执地不肯移开视线。
就在这时,沉浸于古简中的若离,冰蓝色的眼眸微微一动。古简中的信息已被她迅速解读完毕。
其中不仅记载了这座冰宫乃是上古一位专修太阴寒冰之道的大能“寒魄天尊”所留的别府,更提及了一处名为“极渊寒眼”的秘境核心,那里封存着寒魄天尊最重要的传承以及……一块记载着关于“天地大秘”的混沌碑文碎片。
而根据古简提示,通往“极渊寒眼”的传送阵,就在这座冰殿的某个隐蔽之处。
她收起古简,目光再次抬起,终于落在了眼前这三个“障碍物”身上。
她的视线依次扫过调息的玉清珩、神色凝重的澹台明澈,最后……再次落在了气息奄奄的苏砚身上。
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立刻移开。
那双冰封般的眼眸,清澈、深邃,不含任何情绪,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抵本质。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苏砚,看着他那张清雅绝伦却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绝望,看着他周身那极其微弱、却依旧顽强流淌着的、与自身太阴之力隐隐共鸣的奇异道韵。
玉清珩和澹台明澈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
殿下……终于注意到苏砚了?她会说什么?会为他刚才的舍身相护而动容吗?还是会依旧冷漠以对?
在两人紧张又复杂的注视下,若离红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打破了死寂:
“你之体质,乃‘先天净水体’?”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事实,没有丝毫关切或好奇,更像学者在研究一个罕见的样本。
苏砚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她……她竟然看出来了?!还主动与他说话了?!
巨大的、不敢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让他黯淡的眼眸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甚至暂时压过了神魂的剧痛!
他激动得嘴唇哆嗦,几乎语无伦次:“是……是……殿下慧眼……晚辈……确是……”他挣扎着想站直身体,却因虚弱而踉跄了一下。
玉清珩和澹台明澈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精彩!
玉清珩是纯粹的错愕与……难以抑制的酸涩!殿下竟然主动询问苏砚?!还是关于他那什么体质?!自己在她身边这么久,她可曾主动问过自己一句?!
澹台明澈则是瞳孔微缩,心中骇浪滔天!“先天净水体”!传说中最为亲近天地水元法则、万邪不侵、能净化万物的上古顶级灵体?!难怪!难怪他能抵挡那灵魂冲击!难怪他能感知殿下方位!难怪他……殿下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根脚!殿下对他……
若离对苏砚激动的反应视若无睹,只是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说道:“净水体本源受损,神魂溃散三成。若无万年温神玉或同等级神物滋养,道基必毁,终身止步于此。”
她的话语,冰冷而客观,如同最残酷的宣判,瞬间将苏砚从狂喜的云端打入冰窖!
道基必毁……终身止步……
苏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摇摇欲坠,眼中刚刚燃起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灰暗与绝望。
是啊……他怎会不知……只是……只是方才被她主动问询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玉清珩和澹台明澈也是心中一凛。
万年温神玉?那是传说中的神物,早已绝迹世间万年之久!这几乎等于宣判了苏砚修行路的死刑!
两人看向苏砚的眼神,不由得多了一丝复杂的同情,但旋即,那该死的醋意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至少,殿下还“关心”了一下他的伤势!虽然方式如此冰冷残酷!
然而,若离的下一句话,却让三人再次愣住。
“此地寒气,于你伤势有益。”
她目光扫过四周精纯的太阴寒煞,“运转你的本源水灵,尝试引导吸纳,或可延缓溃散。”
她竟然……在指点苏砚疗伤?!
虽然语气依旧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现象,但这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指点!
苏砚猛地抬头,灰暗的眼眸中再次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殿下……殿下是在关心他吗?!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多……多谢殿下指点!”他声音哽咽,激动得难以自抑,立刻依言艰难地盘膝坐下,尝试运转家族传承的秘法,引导周围那精纯却霸道的太阴寒气入体。
玉清珩和澹台明澈彻底懵了!心情如同坐上了飞剑,忽上忽下,酸甜苦辣咸混成一团,五味杂陈!
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先是冷漠无视,后又点明其体质伤势,现在又出言指点?这忽冷忽热、捉摸不定的态度,简直比这秘境里的寒煞还要折磨人!
若离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无聊的观察记录,目光从苏砚身上移开,再次落回冰殿中央。
根据古简记载,通往极渊寒眼的传送阵,就在……
她并指如剑,对着冰殿地面某几个不起眼的符文节点,凌空点出数道太阴寒气。
嗡——!
冰殿地面猛地亮起无数道复杂的幽蓝色纹路,一个直径丈许的古老传送阵缓缓从冰层之下浮现而出,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
“传送阵?!”玉清珩和澹台明澈同时惊呼出声,瞬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醋意抛诸脑后,警惕地看着那突然出现的阵法。
若离没有丝毫犹豫,一步便踏入了传送阵中心。
“殿下!”玉清珩急忙喊道,“此地诡异,传送阵另一端不知有何危险,请让清珩……”
他话未说完,若离已然启动了传送阵!
刺目的幽蓝光芒瞬间爆发,将她的身影吞没!
“等等!”玉清珩和澹台明澈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就要冲进去!
然而,就在光芒即将彻底消失的刹那,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细不可闻的传音,精准地同时传入玉清珩和澹台明澈的耳中:
“护他周全,原地等待。”
声音清冷,不容置疑,正是若离的声音!
光芒彻底消散,传送阵黯淡下去,若离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冰殿之中,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玉清珩和澹台明澈,以及正在艰难引导寒气、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的苏砚。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受宠若惊般的荒谬感?
殿下……竟然给他们下命令了?还是让他们……保护情敌?!原地等待?!
玉清珩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方面,殿下终于“吩咐”他做事了,虽然是为了保护另一个男人!另一方面,殿下竟然独自去了未知险地,却让他们留下?!这……这……
澹台明澈则想得更多。
殿下留下这道命令,是何用意?是真的担心苏砚的安危?还是……另有深意?
比如,试探他们?或者,那极渊寒眼之处,有他们无法应对的危险?
但无论如何,这是殿下第一次明确地给出指令。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虽然眼中依旧充满了对彼此的警惕和对苏砚的醋意,却都默默地点了点头,极其默契地一左一右,守在了闭目疗伤的苏砚身旁,神识全力放开,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冰殿再次陷入死寂。
唯有苏砚周身,那微弱的净水灵光与精纯的太阴寒气缓缓交融,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他苍白的脸上,因为若离那寥寥数语的“指点”和“关怀”,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满足的红晕。
玉清珩和澹台明澈看着他那副样子,心中那酸涩的醋意,如同藤蔓般再次疯狂滋生,缠绕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殿下……您到底,意欲何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