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后世为他建祠、铸像、着书立传,左宗棠摆手婉拒,眉宇间带着湘人特有的刚直与沉稳:“诸位不必为某如此铺陈。某当年请缨西征,不是为了‘青史留名’——光绪元年(1875年),某在兰州督署见新疆舆图,阿古柏占南疆、沙俄据伊犁,西北万里疆土眼看要从大清版图割裂,夜里想起康熙爷收台湾、乾隆爷定西域的旧事,便觉身为封疆大吏,若坐视‘祖宗之地’沦丧,便是愧对党禄、愧对天下苍生。”
他指着天幕中展柜里的《新疆舆图》(复刻本):“某当年制定‘缓进急战’之策,不是为了‘速战邀功’,是怕西北苦寒、粮草难运,若贸然进兵,士兵冻饿而死,反误大事。光绪二年(1876年)从肃州出兵前,某让粮台(负责军需的机构)在哈密存了四千万斤粮,又从山西、陕西调民夫三万多,沿着河西走廊修了两百多里运粮道——那些民夫冒着风沙赶路,有的脚磨出了血泡,有的冻掉了手指,某每次见了,都要给他们添件棉衣、加碗热汤。某心里想的从不是‘某立了多大功’,是‘早一天收复新疆,百姓就早一天免受战乱之苦’。”
语气里多了几分沉重,仿佛又看见当年朝堂上的争论:“后世若真记着某,就别只记‘左宗棠收复新疆’这七个字。要记着当年李鸿章说‘新疆乃化外之地,不如弃之’时,多少朝臣附和;要记着某为筹军饷,不得不向洋商借债三百万两,被人骂‘借洋债害国’;更要记着新疆各族百姓的功劳——某军到乌鲁木齐时,回民老人带着馕来劳军,哈萨克牧民给大军当向导,没有他们,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守不住这片疆土。这些旧事,比给某立多
当得知后世华夏不仅守住了新疆,更将其建成“歌舞之乡、瓜果之乡”,百姓安居乐业,连伊犁河谷的麦田都能亩产千斤时,这位一生牵挂西北的老人,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真的?新疆再无外夷窥伺,百姓再不用躲战乱、逃荒了?那伊犁的苹果、吐鲁番的葡萄,还像当年某见的那样甜吗?
某当年在新疆时,曾跟刘锦棠(左宗棠麾下将领,后任新疆巡抚)说,‘新疆不是蛮荒之地,只要兴修水利、推广农耕,定能成为富庶之乡’。某在哈密修了十几条渠,教百姓种水稻;在吐鲁番推广坎儿井,让旱地变良田——如今见你们真的做到了,某这颗悬了一辈子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他看着天幕中展柜里的旧马鞭(文物),那是他当年在新疆行军时用的,鞭柄上还留着风沙磨损的痕迹:“这马鞭跟着某走了两万里,从肃州到乌鲁木齐,从吐鲁番到喀什噶尔。某当年骑着马在戈壁上走,常想‘某这把老骨头,若能埋在新疆,看着这片土地安定下来,也值了’。后来某回福州,还常让幕僚给某寄新疆的粮种,想看看能不能在南方试种——如今见新疆的粮能养活千万人,某就算在九泉之下,也能笑着跟当年的士兵们交代了。
你们能守住新疆,比某当年收复它更难——某当年只是‘驱外敌’,你们却要‘兴实业、促团结’。一定要记着,新疆的安稳,不在‘兵多将广’,在‘各族一心’。某当年在新疆设‘善后局’,让汉、回、维吾尔族官员一起办公,就是想让大家知道‘都是华夏人,该一起守家’。你们要接着做下去,别让某当年的心血白费。”
看到天幕中后世对他个人的追捧,左宗棠提起那些与他一同西征的士兵、民夫与幕僚,语气里满是敬重:“某不过是个‘钦差大臣’,真正该被记着的,是那些跟着某一起出生入死的人。有老湘营的士兵,在达坂城战役里,顶着炮火爬城墙,有的被子弹打穿了肚子,还喊着‘杀贼护疆’;有粮台的文书,在哈密粮库做账,为了防止贪污,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最后累得吐了血;还有新疆的各族百姓,某军缺马时,哈萨克牧民一下子捐了两百多匹战马,说‘我们的草原,不能让洋人占了’。
某希望来这里的人,不只知道左宗棠,还知道张三、李四这些普通士兵的故事。他们没有‘钦差’的头衔,却比某更能吃苦、更敢拼命。某当年在兰州练军,有个叫李福的士兵,才十九岁,第一次上战场就中了箭,却笑着说‘大人,我还能杀贼’——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民族脊梁’。”
他想起了被贬伊犁时的旧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某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被贬伊犁,路过河西走廊,见百姓因战乱流离失所,便跟当地官员说‘不如种柳树,既能固沙,又能给路人遮荫’。后来某西征时,见沿途种满了柳树,百姓都叫它‘左公柳’——其实那些树,不是某一个人种的,是士兵、民夫、百姓一起种的。后世若真要纪念某,不如多栽几棵‘左公柳’,多帮衬些穷苦百姓,多整饬些地方乱象——这才是某当年种柳的初心,不是为了让后人记住‘左公’,是为了让路人有荫凉、百姓有安稳日子。
某当年在长沙湘江舟中见林文忠公(林则徐),他把新疆的舆图、兵书都给了某,说‘西北边疆,日后必为大患,你要多留心’。某后来西征,很多策略都受了林公的启发——若没有林公的点拨,某未必有勇气请缨。后世若真要追念,也该记着林公,记着那些为‘禁烟护疆’拼过命的前辈。”
当得知他创办的福州船政局,后来培养出了严复、詹天佑等人才,“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还影响了后世的洋务运动与近代化变革时,左宗棠露出难得的笑容,语气里带着欣慰:“某当年在福建办船政局,不是为了‘争面子’,是见洋人船坚炮利,我大清的水师连海盗都打不过,心里着急。某跟船政局的工匠说‘你们要好好学,将来我们自己造的船,要比洋人的还快、还结实’——如今见你们真的做到了,还能造火车、修铁路,某当年的心血,总算没白费。
某当年在船政局设‘求是堂艺局’(船政学堂),让学生既要学中文,也要学英文、学算术,就是想让他们‘既懂华夏之理,又懂洋人之技’。某常跟学生说‘别以为学洋技是丢面子,能学好洋技,再用来强我华夏,才是真本事’——如今见你们能自己造飞机、造航母,某就算看不懂,也知道你们比当年的学生强多了。”
他严肃起来,语气里多了几分期许:“后世的年轻人,可不能再像当年的某些官员那样‘闭目塞听’。某当年在广州见洋人用望远镜,就让人仿造;见洋人用后膛枪,就让人引进技术——不是某‘崇洋’,是某知道‘落后就要挨打’。你们要接着学,既要学洋人的好技术,也要守华夏的好传统,这样才能让我华夏永远强盛。”
最后,他立于窗前,望着天幕中万家灯火,轻声说道:“某这一生,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做了一个士大夫该做的事——守疆土、护百姓、强国家。后世若真记着某,就把‘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句话记在心里,不管是当官、做工、还是读书,都多为国家想想,多为百姓想想。这样,某就算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