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之内,喧嚣鼎沸,前番的战火并没有影响到百姓,对于百姓来说谁管理城池都是一个样,有心思想那些还不如想想下一顿吃什么。
吕布端坐于角落,高大的身形与周围的食客格格不入。
他并未理会桌上的酒菜,正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话语。
“孙策小霸王?我看是浪得虚名!竟被吕布一人所慑,简直是江东的耻辱!”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拍着桌子,唾沫横飞。
“放屁!你懂个什么?”邻桌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立刻反驳,面红耳赤,“此乃娇兵之计!小霸王是故意示弱,诱敌深入,不日必将那吕布连根拔起,扬我江东神威!”
“神威?神威就是被一个人杀退数万大军?”
“你……竖子不足与谋!”
争执声此起彼伏,支持与质疑的声音几乎要将酒楼的屋顶掀翻。
吕布的指节在酒杯边缘缓缓摩挲,起初,他听到那些质疑的声音时,心中还升起一丝快意。
他以为孙策的威望已经从退出皖县那一刻土崩瓦解,江东这块铁板终于出现了裂痕。
然而,他听得越久,眉心便锁得越紧。
他发现,那些为孙策辩护的人,虽然言辞激烈,但眼神中的信念却无比坚定。
他们对孙策的崇拜与信任,几乎已经根植于骨血之中。
而那些叫嚣最凶的质疑者,往往在旁人几句反驳后便气势渐弱,更像是在发泄一时的不满。
江东的民心,未散。
孙策这道看似华丽坚固的堤坝,仅仅是被冲开了一道微不足道的口子,其根基依然稳如泰山。
意识到这一点,吕布眼中的快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阴沉。
强攻不可取,民心亦难撼动,这让他心中那股无名火烧得愈发焦躁不安。
就在此时,一名亲卫悄无声息地靠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吕布持杯的手猛然一僵,杯中酒液晃动,几乎要泼洒出来。
他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比窗外的天色还要阴晦。
“顾雍……被孙权抢先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
亲卫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好一个孙仲谋!”吕布猛地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烧灼着他的喉咙,却远不及心中的灼痛。
他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他本以为孙策是唯一的对手,却不想那个看似稚嫩的孙权,竟在暗中布下了如此精准的一步棋。
顾雍此人,是他计划中撬动江东世家门阀最关键的支点,如今,这个支点被人生生抽走,他所有的谋划都成了空中楼阁。
他挥手让亲卫退下,抓起酒壶,一杯接一杯地狂饮。
酒意上涌,他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屠夫的叫骂,文士的争辩,都变成了遥远而失真的嗡鸣。
他的思绪,仿佛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泥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正当他醉眼朦胧,几乎要被这股挫败感彻底淹没之时,又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冲了进来,附耳轻言:
“主公!曹操来犯,陈宫先生……兵败下邳,已率残部护送夫人退守徐州城!”
这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吕布的天灵盖上。
外有强敌,内失臂助,连下邳这个战略要地都没了。
酒楼内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吕布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
完了。
难道他吕布一世英雄,就要在此地折戟沉沙?
绝望的黑暗中,一丝荒唐至极的念头,骤然划过他的脑海。
攻城,攻不动。
攻心,攻不破。
既然如此,只能祭出舆论大法了。
周瑜、孙策……江东双璧,英雄少年,名满天下。
那又如何?
英雄,也难过美人关!
吕布眼中的醉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缓缓放下酒杯,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一抹狡黠的锋芒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来人。”
几名亲卫立刻围了上来。
“传我令,”吕布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立刻派人,去建业、吴郡、会稽各地,给我把一个故事传遍大街小巷。就说,孙策与周瑜之所以仓促起兵攻打皖县,并非为了什么江山社稷,而是为了一对姐妹,大乔与小乔。如今孙策兵败,便是因为兄弟二人为争夺美人而起了内讧,这才让吕布钻了空子!”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浓,带着一丝恶毒的快意:“再给我加一句——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亲卫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荒诞。
这故事编得实在太过离谱,简直是在侮辱人的智商。
“主公,这……这能有人信吗?”
“信不信,不重要。”吕布冷笑一声,“重要的是,这话够脏,够响,够有趣!百姓们不需要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比吃饭喝酒更有趣的谈资。我就是要让‘小霸王’和‘美周郎’变成全天下的笑柄!”
他挥了挥手,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周瑜那张俊美的面孔在听到“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七个字时,会气到何等扭曲的模样。
亲卫们领命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吕布重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
他推开窗,一股带着水汽的夜风迎面扑来,吹得他衣袂飘飘。
他迈开步子,走出了酒楼。
他的脚步不再沉重,反而带着一种踏在春风里的轻快。
既然曹操势大陆路不好走,那便换一条路走。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投向那条在夜色中奔腾不息,分割天地的浩荡长河。
这条大江,既是通往未来的坦途,亦是埋葬英雄的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