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里那个反应迅捷、出手狠辣的最飒工具人,此刻大概正毫无形象地抱着枕头流口水。
韦弦站在门前,没有立刻敲门。
他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口,深吸一口气。
这一次接触,与面对青北完全不同。青北是学者,理性、克制,可以用信息差和神秘感去撬动。
青南则是野性难驯的小兽,直来直去,警惕性极高,尤其是在她毫无防备的私人领域被贸然打扰时。
他需要制造一个足够冲击的开场白,瞬间抓住她的注意力,同时避免被当成变态或推销员直接轰出去甚至报警。
关于短剑和青光的信息,是他唯一的筹码,但如何抛出去,需要技巧。
指关节抬起,落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
“咚、咚、咚。”
门内一片沉寂。没有预想中拖鞋踢踏的声音,也没有睡意朦胧的询问。
韦弦耐心地等了十秒。再次抬手。
“咚、咚、咚。” 力道比刚才稍重了一些。
这一次,门内终于有了动静。
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极不耐烦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像是把头埋在枕头里发出的闷哼和抱怨:“唔……谁啊……大清早的……烦不烦……”
声音含糊不清,充满了被强行拽离美梦的暴躁。
韦弦没有回答,只是又敲了三下,节奏依旧稳定:“咚、咚、咚。”
“啊啊啊——!” 门内爆发出一声短促而抓狂的低吼,紧接着是踢开被子的窸窣声和光脚踩在地板上的啪嗒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韦弦能感受到带着一股冲天的怨气停在门后。
咔哒!
门内锁链被粗暴地拉开的声音,老旧的门轴发出呻吟,门被猛地拉开了一条缝,宽度仅够露出一只眼睛和半张写满别惹我的脸。
青南出现了。
与末世里那个短发利落、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女孩截然不同。
此刻的她顶着一头睡得乱七八糟的黑色短发,几缕发丝倔强地翘着。
睡眼惺忪,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白皙的脸上还带着枕头的压痕。身上套着一件宽大得不成样子的、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旧t恤,一直盖到大腿,露出两条光洁修长的双腿。
她赤着脚,脚趾头因为地板的凉意而不自觉地蜷缩着。
青南一只手还抓着门框,身体重心歪斜,仿佛随时会倒回去。
那只露出来的眼睛,努力聚焦着,带着浓重的起床气和被打扰的极度不爽,像只炸毛的、随时准备挠人的野猫,凶巴巴地瞪着门外的罪魁祸首。
“谁啊?!有屁快放!推销、办卡、查水表的一律滚蛋!再吵老娘打人了!”
声音沙哑,带着没睡醒的鼻音,但那股子不耐烦的狠劲儿已经扑面而来。
她根本没仔细看门外是谁,或者说,她此刻的状态根本懒得分辨。
韦弦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老娘要睡觉’气息的青南,与记忆中那个在废墟月光下,指尖夹着发簪、眼神冷冽如霜的身影瞬间重叠,又形成无比强烈的反差。
他轻轻摆了摆手,仿佛在拂去空气中的尘埃,“我是韦弦,韦家这一代不成器的末学后进。
家中长辈偶然提到,青家尚有传承流落此间,更点出贵府有一柄短剑的古物相伴。
就想来交个朋友,不知道能不能见识一下青家的武艺。”
“韦家?” 青南眉头紧锁,眼神中的惊疑并未散去,反而更添一层困惑。
她快速在记忆中搜索着武学世家的名号,韦家?闻所未闻!
但对方言之凿凿,神态自若。
而短剑‘青鸾’,这绝不是道听途说能知道的核心秘密!
难道真有某个隐世不出的韦家,消息如此灵通?还是……他另有所图?
内心的骄傲让她迅速压下慌乱。
她冷哼一声,下巴微抬,带着少女特有的倔强和不服输:“谁知道你是不是骗子!”
韦弦等的就是这份好胜心。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门内某个方向。
那正是她卧室的位置。“是不是骗子,手底下见真章便是。青家之名,想必也不容宵小之辈轻易玷污吧?还是说……”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一丝玩味的挑衅,“青南同学怕了?”
“怕?!” 青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她猛地将门又拉开一些,整个人彻底暴露在门口,睡乱的短发似乎都根根透着不服气。
“比就比!谁怕谁!不过……” 她话锋一转,“家规森严,族中武艺,不可轻易在外人面前施展。你想怎么比?”
“客随主便。” 韦弦摊手,显得很随意,心中却暗自警惕。
规则?这正是他最大的盲区。
他对青家的了解仅限于末世中青南展现的碎片,对世家之间的规矩全然不知。
“好!” 青南似乎急于验证什么,语速很快,“按老规矩,两种方式:‘点绛唇’或‘惊鸿影’,点到为止,你选哪个?”
韦弦心头一紧。
来了!
这两个名字他闻所未闻,但青南的语气显然默认他应该知道。
他脸上不动声色,脑中却飞速运转。
不能露怯!
他迅速调整表情,露出尴尬和无奈,微微叹了口气,仿佛有些难以启齿:“青南同学见笑了。家中长辈……咳咳,只严令我务必找到青家传人,言明‘以武会友’,至于具体规则……许是怕我年少气盛,惹出事端,并未详说其中一种,只道‘届时自知分寸’。”
他巧妙地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家族放出来历练、却又被长辈限制了信息的愣头青。
青南果然没有过多怀疑。
世家之间规矩繁多,有些家族对子弟在外行事管束极严,限制信息也是常有的事。她撇撇嘴,似乎觉得韦家规矩太多,有点看不起这种束手束脚的做法,但还是问道:“你家长辈没说的,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种?”
“嗯……”
“算了,我两种都跟你说,核对一下。”
免得你不讲武德,青南在心里腹诽,这个杀马特一看就很猥琐。
“‘点绛唇’,赤手空拳,以指代笔,以身为纸。攻守之间,指尖沾体即算‘点中’,三中为胜,意在切磋劲力流转与身法腾挪,忌用刚猛杀招,讲究一个‘沾衣即走,意到为止’。”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动作轻盈飘逸。
“至于‘惊鸿影’,” 她顿了顿,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亮光,“是兵刃之试。短兵相接,以刃映心。同样点到为止,刀刃相交、触及对方衣襟或肌肤而不伤,即为有效。讲究招式精妙,身法迅捷如影,更考验对兵器的掌控和对‘势’的理解。武器自备,不得淬毒开锋,不得使用火器等旁门。
韦弦心中暗松一口气,赌对了。
惊鸿影要武器?他这轮还没来得及做自制匕首。
“呼……” 他面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如此。多谢青南同学解惑。家父临行前,只反复叮嘱‘赤手切磋,点到即止’,想必指的就是这‘点绛唇’了。至于‘惊鸿影’…这年头很难有武器呀。”
青南听了,眼中那点因为提到兵刃而亮起的光彩稍稍黯淡,但很快被一种‘果然如此’和‘看我教训你’的傲然取代。
她下巴一扬:“哼,就知道!行吧,‘点绛唇’就‘点绛唇’。等着!”
说完,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留下韦弦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一阵翻箱倒柜、叮当作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