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个狭小的客厅里凝固了三秒。
三秒钟,足以让梁赟体验一次从头皮到脚趾的彻底石化。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
深夜,顶级女团成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喝酒。现在,还被第三个人当场撞见。这已经不是跳进汉江都洗不清的问题了,这是可以直接打包遣送回国,顺便在韩国社会新闻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程度。
安宥真也愣住了,她那双因为酒精和情绪而泛着水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她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无酒精饮料藏到身后,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而那个打破了这一切的“不速之客”——方子,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睡眼惺忪地扒着门框,一脸的迷茫。他先是看了看梁赟,又看了看坐在地毯上的安宥真,最后目光落在了两人之间的饮料罐和鱿鱼丝上。
他的大脑似乎在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处理着眼前的信息。几秒后,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我说哥们儿,深更半夜的你干什么玩意儿呢...去KtV了?还特么把陪酒小妹带回来了...”
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脑容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理解这个复杂的场面,于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身,像个梦游娃娃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回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梁赟感觉自己快要哭了。什么叫KtV?什么叫陪酒小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然而,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并没有在安宥真身上出现。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她看着梁赟那副快要魂飞魄散的表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脆又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瞬间冲散了空气中那尴尬到凝固的气氛。
“呀!你那个室友,太有意思了吧!”她笑得前仰后合,身体都蜷缩了起来,手里的饮料都差点洒出来,“虽然我听不懂中文,但他没认出我来吧!哈哈哈哈哈”
梁赟看着她笑得毫无形象的样子,那颗因为惊吓而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慢慢地落了回去。他发现,只要有这个女人在,好像再尴尬、再危险的场面,最后都会以一种哭笑不得的方式收场。
“你还笑得出来也是挺厉害的...”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为什么笑不出来?”安宥真好不容易止住笑,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然后重新盘腿坐好,只是那双眼睛里,依旧闪烁着促狭的笑意,“反正,被看到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要死大家一起死嘛。”
梁赟:“...”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乐子人,唯恐天下不乱。
不过,经过这么一打岔,之前那份沉重和伤感的气氛,确实消散了不少。安宥真脸上的脆弱和迷茫,也被笑意所取代。
她重新拿起那罐只喝了一半的饮料,但没有再喝,只是拿在手里,轻轻地晃动着。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城市的背景噪音和饮料罐里液体晃动的声音。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梁赟。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调侃和戏谑,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认真和依赖的柔软。
“欧巴。”
她轻声地喊道。
这个词,明明之前也听她喊过几次,大多是在开玩笑或者有求于他的时候。但这一次,从她嘴里吐出来,却完全变了味道。
那声音很轻,很软,带着一丝酒后的微醺和鼻音,像一片羽毛,轻轻地、不带任何力道地,拂过了梁赟的心尖。
不再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制作人nim”,也不是那个带着戏谑的“梁赟xi”,而是“欧巴”。一个在韩国最亲近、最常见的称呼,此刻却被她赋予了千钧的重量。
梁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温柔地松开。一股奇异的暖流,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这昏暗的客厅里,都明亮了几分。
他看着她,忘了回答。
安宥真似乎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她只是看着他,继续说道:“刚才,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对我说‘会的’。”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其实,那些道理我都懂。限定组合,总有结束的一天。未来……也总要自己去闯。但是,懂是一回事,真的要去面对,又是另一回事。我也会害怕,会不自信。”
她停顿了一下,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可是,当你说‘会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好像……没那么可怕了。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制作人欧巴,他是真的相信我们,看好我们的。”
梁赟的心,又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褪去了所有光环,只是一个会为未来而感到不安的的女孩,心里那点因为被撞破而产生的尴尬和恐慌,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想要保护她、想要让她安心的冲动。
“我不是因为客套才那么说的。”梁赟的表情无比认真,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坚定,“我是真的那么认为。”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努力让自己表达得更清晰。
“安宥真xi……不,宥真。你和元英,都有着非常独特的魅力。你的活力、你的领导力、你在舞台上的那种掌控感,是别人模仿不来的。而元英,她天生就是吃偶像这碗饭的人,她站在那里,就是焦点。这些东西,不会因为IZ*oNE的结束而消失。”
他想起了自己为她们写的那首歌。
“《ELEVEN》那首歌,我写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就是你们两个人。它需要一种既高傲又梦幻,既有少女感又有力量感的气质。除了你们,我想不到韩国还有谁能驾驭。所以,你们要对你们自己有信心,更要……对我有信心。”
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如此直白地表达出对自己作品的自信。而这份自信,此刻,都化作了对她最坚实的支持。
安宥真静静地听着,眼眶又一次地,慢慢红了。但这一次,不是因为伤感,而是因为感动。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平时闷得像个葫芦一样的男人,心里竟然是这么看她们的。他懂她们,甚至比她们自己,更懂她们的闪光点。
她吸了吸鼻子,把那点即将涌出的泪意给憋了回去,然后举起手里的饮料罐,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混杂着泪光和笑意的表情。
“好!那就为了欧巴的信心,干杯!”
“……干杯。”
两人轻轻地碰了一下罐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一晚,他们没有再聊沉重的话题。安宥真开始兴致勃勃地跟他讲IZ*oNE宿舍里的趣事,讲哪个成员有奇怪的睡癖,讲她们为了偷吃夜宵和经纪人斗智斗勇的故事。梁赟则安静地听着,偶尔被她那夸张的描述逗得笑出声。
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害怕和她独处了。甚至,还有点享受这种感觉。
当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时,安宥真终于打了个哈欠。
“啊……不行了,明天还有早课。”她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宽大的卫衣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腰线,又迅速被遮住。
“我送你……”
“不用啦,也没多远的路啦,能有什么事。”她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地上的残局,“这里就拜托欧巴收拾啦!就当是我的陪酒费了哈哈哈哈!”
说完,她便像一只偷吃了鱼的猫一样,心情愉快地、脚步轻快地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
在出门前,她又回过头,对着梁赟,做了一个“Fighting”的手势。
“欧巴,晚安。”
“……晚安。”
门关上了。
梁赟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清爽的香味,和淡淡的酒气。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两个空饮料罐和那包只吃了一半的鱿鱼丝,又摸了摸自己那还在微微发烫的脸颊,感觉像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
他走过去,默默地收拾着残局,脑海里,却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她那声带着鼻音的、软软的“欧巴”。
……
第二天,梁赟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时,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飘。
他坐在调音台前,打开《Flame》的工程文件,准备开始做最后的混音工作。但他的脑子,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回到昨晚的那个客厅。
他甚至会无意识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wink狗狗的头像,看着两人那几句简单的聊天记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就在他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时,一条新的Kakaotalk消息,弹了出来。
不是安宥真。
是那个头像是一片黑色、Id只有一个酷酷的“J.SY”的人——田小娟。
“在吗。”
依旧是言简意赅的风格。
梁赟立刻收敛心神,切换回工作模式。
“在。”
“上次那首歌,我按照你的想法改了,录了个新的demo。发给你。”
很快,一个音频文件就传了过来。
梁赟戴上耳机,点开播放。
强烈的节奏,充满异域风情的旋律,以及田小娟那标志性的、充满力量和技巧的rap,瞬间充满了他的耳朵。她果然采纳了他上次的建议,在verse部分加入了很多三连音的切分,让整个flow变得更加灵动和难以预测,充满了高级的音乐性。
“很棒。比上一个版本更有冲击力。”他由衷地赞叹道。
“但是,bridge部分,还是感觉有点空。”田小娟的消息紧接着发了过来,“我试着加了些合成器的音色,但都觉得太‘满’了,破坏了整首歌的氛围。”
梁赟想了想,回复道:“或许……可以试试用更原声的乐器。比如一把古典吉他,或者……一段干净的钢琴solo?”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一条让梁赟意想不到的消息,弹了出来。
“你的吉他,音色很暖。”
“这首歌的bridge,我想要你的吉他声。”
“明天下午,有时间吗?来我们公司,cUbE的录音棚。我们当面聊。”
没有询问,没有客套。
直接,干脆,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气场。
梁赟看着这三条消息,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这姐们儿就没打算让我拒绝吧...梁赟心里吐槽
他看着窗外江南区的车水马龙,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安宥真的狗狗头像,和这个代表着田小娟的纯黑头像,突然感觉,自己平静的死宅生活,似乎正在朝着一个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算了,想这么多有屁用。梁赟起身准备刷牙睡觉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死不死谁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