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年,四月二十。本溪钢铁要塞。
如果要问现在的大明朝哪里最臭,那一定是本溪的一号高炉旁。 几座巨大的红砖炼焦炉正日夜不停地轰鸣,为了给炼钢提供高热值的焦炭。黑色的烟尘遮蔽了天空,一股令人窒息的刺鼻气味弥漫在整个山谷。
“咳咳咳……太臭了!受不了了!” 宋应星捂着鼻子,眼泪都被熏出来了。他指着焦炉旁边一根正在往外滴着黑褐色粘稠液体的陶管,一脸嫌弃: “大人,这炼‘熟炭’虽然能让炉温更高,但这排出来的黑水也太恶心了!而且这气味……怎么跟您刚穿越来京城时,在破庙里那盏灯烧的油味儿一模一样?”
正在检查焦炭成色的李苏闻言,笑了。他并不嫌脏,拿出一个陶罐,接了一点那黑褐色的液体,在手里晃了晃。
“长庚,你记性真好。” “当初我刚来大明,身无分文,为了晚上能看书画图,就是用两个破瓦罐闷烧煤块,弄出了这么一点‘臭油’来点灯。”
李苏指着那巨大的焦炉: “这就叫干馏。以前是没条件,只能为了点油而烧煤,那是小打小闹。现在咱们为了炼钢,日夜不停地炼焦,这些从煤里逼出来的‘臭水’,可就成了取之不尽的宝贝了。”
“宝贝?”宋应星看着那黏糊糊的东西,实在无法把它和宝贝联系起来。
“这叫煤焦油。” 李苏像个守财奴一样看着那个陶罐: “把它再蒸馏一次,轻的飘在上面,就是**‘煤油’**。虽然比不上好油,但在现在,它比菜油亮十倍!咱们矿工下井的马灯,全靠它!”
“而这东西本身,黏性大,烧起来泼水不灭,附着力极强。若是装在罐子里扔出去……” 李苏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 “长庚,给夜不收的弟兄们准备一批瓷瓶。这就是给建奴准备的——地狱之火。”
……
与此同时。本溪外围,原始森林。
这是一片连鸟都不敢飞过的死寂森林。自从“猎鹰”小队进山以来,这条通往辽阳的必经之路上,已经成了晋商和八旗兵的禁区。 但今天,一群真正的野兽闯了进来。
“该死!该死!” 森林深处,一个身材魁梧如熊、满脸横肉的年轻女真将领,正暴躁地用刀砍断面前的荆棘。
他叫鳌拜。 此时的他,还不是后来那个权倾朝野的权臣,而是镶黄旗一名渴望军功、勇力绝伦的巴牙喇壮达(白甲兵队长)。他奉皇太极之命,带着五十名同样精通骑射、擅长山林追踪的精锐,誓要抓住那个传说中的“山鬼”。
“大人,看这个。”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斥候蹲在一块长满苔藓的岩石旁,指着上面一处极其细微的白色划痕。
“这是……”鳌拜凑过去看了看。 那划痕很深,像是被某种极其坚硬的金属硬生生刮出来的。
“这不是普通的铁。”老斥候脸色凝重,“咱们的刀砍石头都会卷刃,但这东西……像是切豆腐一样划开了石头。而且看这形状,像是……靴子底下的钉子?”
“钉子?” 鳌拜冷笑一声,伸出手指摸了摸那道痕迹: “听说那个李苏在本溪弄出了什么‘锰钢’,硬得很。看来这帮老鼠穿的就是那种带钢钉的靴子。”
“好得很!” 鳌拜站起身,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猎物时的兴奋: “他们以为这钉子能防滑,却不知道这留下的印子,就是他们的催命符!” “传令!所有人噤声!” “顺着这些划痕追!抓活的!我要把那个神枪手的皮剥下来做箭囊!”
……
山顶,鹰嘴崖。
关山披着灰白色的伪装网,穿着那双让他暴露行踪、却也让他能在悬崖上如履平地的锰钢防滑靴,正趴在一块岩石的阴影里。 在他身后五十米的一处凹地里,孙得胜正百无聊赖地叼着根草棍,手里把玩着一个拉发地雷。
“关兄弟,这帮鞑子属狗的吗?咬得这么紧?”孙得胜压低声音问道。
“这次来的不一样。” 关山没有回头,眼睛依然死死贴着枪托,透过简易觇孔盯着山下的动静: “他们不走大路,走林子。而且……很安静。” 作为老猎户,关山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那是同类的味道。
“距离?”孙得胜吐掉草棍,握紧了腰间那两颗刚灌满了**“煤焦油”**的燃烧瓶。
“六百米。正在摸上来。” 关山的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在那片茂密的林间,偶尔闪过一丝白色的反光。那是白甲兵头盔上的缨穗。
呼气—— 屏息。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森林的死寂。 六百米外。那个刚刚发现脚印的老斥候,还没来得及向鳌拜汇报,胸口就爆出了一团血雾。米尼弹巨大的空腔效应直接搅碎了他的心脏。
“敌袭!隐蔽!” 鳌拜的反应快得惊人。枪响的瞬间,他一个翻滚躲到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面。
“在那边!鹰嘴崖!” 鳌拜听出了枪声的方位,又看了看地上死去的斥候,眼中凶光毕露。 “果然在这儿!” 他摘下背上的十二力强弓,对着山上怒吼: “别怕!他们没几个人!火铳装填慢!分散开!冲上去!”
“杀!” 四十九名最精锐的白甲兵,利用树木和岩石做掩护,呈散兵线向山顶狂奔。他们的动作敏捷如猿猴,哪怕是在陡峭的山坡上如履平地。
“关兄弟,这帮孙子冲上来了!速度好快!” 孙得胜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这都不怕死吗?”
“别废话,引爆!”
孙得胜猛地拉动了手里那根汇集了七八根绊线的总绳。
山腰上。正在冲锋的鳌拜突然感觉脚下的泥土一松,一种奇怪的金属撞击声(弹簧击发)传来。 “趴下!!!”
“轰!轰!轰!轰!”
连环爆炸。整整十颗瓷罐地雷同时炸开。无数碎瓷片和铁钉在气浪的裹挟下横扫而出。 “啊——!!!” 惨叫声响彻山谷。那些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白甲兵,此刻倒下了一片。
“谁敢退!” 鳌拜虽然被震得耳朵流血,脸上也被飞石划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让他看起来更加狰狞。 他一刀砍断身边的小树: “冲过去!宰了他们!”
“嘿,硬骨头啊。” 山顶上,孙得胜咧嘴一笑,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手里的煤焦油燃烧瓶。 “鳌拜是吧?尝尝爷爷给你准备的‘地狱火’!”
“啪!” 瓷瓶在鳌拜身前的岩石上碎裂。
“呼——” 黑褐色的煤焦油瞬间被点燃,化作一团粘稠的烈火,泼洒开来。 这种火根本扑不灭,两个沾上火油的白甲兵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却被烧得更旺,皮肉发出焦臭味。
鳌拜的手臂也被溅到了几滴,皮肉瞬间焦黑,火还在往肉里钻。 他当机立断,一刀削掉了那块着火的肉,疼得满头冷汗,牙齿咬得咯咯响。
地雷炸腿,妖火烧身,冷枪爆头。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送死。 鳌拜终于怕了。
“撤!快撤!”
看着狼狈逃窜的鳌拜,树上的关山再次扣动了扳机。
“噗!” 子弹打在鳌拜的圆头盔上,擦出一串火星,巨大的冲击力掀飞了头盔,却滑开了。
关山滑下树干,捡起弹壳,看着鳌拜消失的方向。 “行了关兄弟!那一枪够他受的!”孙得胜兴奋地喊道。
关山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那家伙是个‘黑瞎子’(黑熊)。” “皮太厚,头太硬。铅弹软,打脑门滑开了。” 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懊恼,只有猎人面对顶级猛兽时的慎重: “下次……得当黑瞎子打。” “得打眼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