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腊月初一。
京城,德胜门外。 鹅毛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三天,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气温骤降至滴水成冰的地步。 在这种天气下,别说打仗,就是把手伸出来都会被冻掉一层皮。
但此时的官道上,却有一支奇怪的队伍正在顶风冒雪,向北挺进。 没有锣鼓喧天,只有整齐划一的“沙沙”脚步声,和车轮碾过积雪的吱呀声。
这就是出征的神机新军。 他们清一色穿着灰黑色的长款棉大氅,那是李苏特意设计的,内衬加厚,下摆长至膝盖,既能防风护腿,晚上解开还能当被子盖。每人脚上是一双内填羊毛的高筒防寒靴。
“大人,这雪橇炮车真是神了!” 宋应星骑在马上,身上裹得像个粽子,兴奋地指着队伍中间。 那三十门在南苑大发神威的拿破仑炮,此时都被拆掉了轮子,架在了一种特制的宽大木质滑板上。几匹挽马轻松地拉着它们在雪地上滑行,速度比轮式车快了一倍不止。
“因地制宜罢了。” 李苏骑在马上,脸上戴着防水晶磨制的护目镜,神情冷峻。 “枪油都换了吗?”
“回大人,都换了!”宋应星点头,“按您的方子,用鲸油混合了烈酒和石墨粉。刚才试过了,哪怕冻在冰坨子里,枪机也不会卡死。”
“很好。” 李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条蜿蜒的黑色长龙。 五千人,三十门炮,一千辆大车。这是大明最后的一点家底。
……
腊月十五。山海关。
“天下第一关”的匾额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然而,当大军抵达关门口时,却被堵住了。 不是被敌人堵住,而是被难民。
成千上万衣衫褴褛的辽东百姓,拖家带口,在风雪中哭嚎着涌向关门。他们是从辽阳、西平堡逃回来的。 有人冻死在路边,尸体瞬间被大雪覆盖;有人为了争抢一口施舍的稀粥打得头破血流。 绝望,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让开!让开!这是援军!” 孙得胜带着军法队在前面开路,但难民实在太多了,根本推不动。
“当兵的!别去啊!” 一个断了腿的老兵坐在路边的雪窝里,拽住孙得胜的裤腿,哭喊道: “回不去啦!辽东没啦!王化贞那个狗官把兵都败光啦!你们去就是送死啊!”
“滚蛋!”孙得胜一脚踢开他,“老子是去杀鞑子的!”
李苏策马走到那个老兵面前,看着他空荡荡的裤管,沉默了片刻。 他解下身上的水壶,扔给老兵。里面装的是高烈度的烧刀子酒。
“老哥,喝一口暖暖身子。” 李苏指着身后那一排排面无表情、却装备精良的士兵: “以前的兵是送死。但这次,我们是去送葬的。”
“给谁送葬?”老兵灌了一口酒,迷茫地问道。
“给努尔哈赤。”
李苏一挥马鞭,声音穿透风雪: “全军听令!唱**《从军行》**!过关!”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雄壮悲凉的歌声穿透了风雪,盖过了难民的哭嚎。 那些原本麻木的难民们,震惊地抬起头,看着这支唱着怪歌、逆着人流,义无反顾走向死亡之地的军队。 那一刻,风雪似乎都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