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年,十月初一。通州,张家湾码头。
秋风萧瑟,枯黄的落叶在浑浊的运河水面上打着凄凉的旋儿。 往日里帆樯林立、号子震天的京师咽喉,今日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像是一具被扼住了喉咙的尸体。
放眼望去,运河断流了。 几千艘满载着江南漕粮的平底沙船,密密麻麻地挤在河道里,把宽阔的运河堵得水泄不通。更有甚者,在航道最狭窄的“鬼愁弯”处,几艘破旧的大船被故意凿穿了底舱,横沉在水底,彻底切断了京师的生命线。
这就是**“漕变”**。 为了抗议京西铁路通车导致的煤炭运费暴跌,更为了配合朝堂上某些大员的“逼宫”,控制着京师命脉的漕帮,在今日宣布——无限期罢运。
码头最大的酒楼“聚义厅”内。
漕帮总舵主潘七爷,赤着精壮的上身,露出满背狰狞的青龙纹身。他手里转着两个沉重的铁胆,脚下踩着一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户部主事。
“弟兄们!京城里的贵人递了话。只要咱们把这粮道掐断十天,京城就得断粮!” 潘七爷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到时候,皇上为了安抚咱们,非得把那铁路拆了,把李苏那小子的脑袋砍了给我们谢罪不可!”
他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 “传令下去!封锁码头!在岸上设卡!谁敢私自卸粮,杀全家!谁敢给官兵带路,点天灯!”
……
三日后。京师,乾清宫。
“反了!反了!” 朱由校把一份顺天府的急奏狠狠摔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 “通州漕丁聚众闹事,扣押皇粮,殴打朝廷命官!他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顺天府尹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陛下……那是号称十万之众的漕工啊!而且……而且现在城里的米价已经涨了三倍,百姓人心惶惶,各处粮店都关门了。若是再断粮三天,就要生民变了!”
“内阁怎么说?”朱由校咬牙问道。
内阁首辅叶向高颤巍巍地出列:“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安抚人心。不如……先暂停铁路运煤,恢复漕运旧制,再拨银两抚恤漕工……”
“停铁路?”朱由校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那是他的钱袋子啊! “宣李苏!”
片刻后,李苏大步走入殿内。 “陛下,那不是乱。那是有人拿刀架在朝廷的脖子上勒索。” 李苏冷笑一声,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漕运积弊已久,耗资巨大。这次罢运,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刮骨疗毒的机会。”
“毒怎么刮?”
李苏抬起头,字字铿锵: “臣请求调动神机新军三千人,前往通州。平叛。”
“三千人?”顺天府尹惊呼,“怕是肉包子打狗啊!”
“大人,您错了。在立体火力面前,人数只是一个数字。” 李苏转向皇帝,立下军令状: “陛下,给臣三天。臣不仅要把粮食运进京,还要把这颗长在大明血管上的毒瘤,彻底切除!”
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准!魏大伴,把朕的尚方宝剑请出来!给李爱卿!”
……
从皇宫出来后,李苏没有直接去军营,而是先去了阜成门外的铁路总站。
京师粮价飞涨,人心惶惶。但在铁路总站,却是一片异样的井然有序。
“神机大食堂”后院。
原本柔弱的卖豆腐脑姑娘,此刻像是换了个人。 苏婉穿着一身利落的青布男装,袖口用布带扎紧,正站在高高的粮垛上。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对着下面几十个五大三粗的工头大声调度:
“都听好了!李大人有令,铁路工人的口粮绝对不能断!” “把咱们库存的土豆和红薯干全部拿出来,掺进粥里!哪怕是稀一点,也要保证每个人都能喝上一口热乎的!” “张大娘,你带人去城里收烂菜叶子,洗干净了也能吃!别嫌弃,这时候那是救命的东西!”
她虽然忙得满头大汗,但眼神坚定,指挥若定。 下面的工人们看着这位年轻的“苏管事”,没人敢造次。因为他们知道,这几万张嘴能不能吃上饭,全凭她一句话。
“苏管事!” 一名神机营的老兵跑过来,满脸焦急:“孙统领说,部队要开拔去通州平乱,急需三天的干粮!”
苏婉咬了咬牙,合上账本,果断下令: “把给工头们准备的白面馒头全拿出来!再杀两头猪,做成肉干!” “告诉孙统领,工人们少吃一口饿不死,但当兵的去打仗,肚子必须是饱的!让他们吃饱了,狠狠地打那帮断了咱们活路的混蛋!”
不远处,李苏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孙得胜说道: “看见了吗?这才是能管家的人。”
孙得胜咧嘴一笑:“大人英明。苏管事现在越来越有威风了,连我都怕她三分。”
“走吧。” 李苏收回目光,心中再无后顾之忧。 家里有苏婉守着,他可以放手去杀人了。
……
当天下午。京西大营。
一支钢铁洪流开拔。 没有战马嘶鸣,只有整齐的脚步声。三千名神机新军,每人配备一支燧发枪、一把刺刀、四枚铸铁手雷。
而在队伍后面,除了二十门拿破仑炮外,还跟着几十辆奇怪的大车,上面盖着厚厚的油布。 车上装着的,并不是普通的舟船,而是一堆堆精钢打造的曲轴、齿轮和巨大的明轮叶片。 这是李苏为水战准备的秘密武器——“机械装甲冲锋艇”。虽然因为没有橡胶密封圈,无法将笨重的蒸汽机装上小船,但凭借格物院精密的机械传动设计,利用滚珠轴承和多级齿轮,这种船将由人力驱动出惊人的速度,成为运河上的噩梦。
李苏骑在马上,看着通州的方向。 “水陆并进?”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就拿漕帮,来练练这两栖登陆的战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