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天依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下肖无烬一人。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种疲惫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精神上的重压——强敌环伺，自身孱弱，还要在亲近的人面前强撑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脚步声轻轻响起。
山海歌磨磨蹭蹭地从房间里挪了出来，脸上带着点后怕，又有点好奇，小心翼翼地凑到沙发边。
“师父……”他小声唤道。
肖无烬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现在没力气跟这个傻徒弟计较。
山海歌见师父没发火，胆子大了些，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自家师父即使闭目养神也依旧俊美无俦、却难掩一丝憔悴的侧脸，犹豫了半天，才瓮声瓮气地开口：
“师父……刚才，吓死我了。”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梦师娘那样子，好像真要拆了这里把您绑回去……”
肖无烬冷哼一声，依旧没睁眼：“她没那个本事。”
这话说得底气十足，仿佛刚才那个冷汗涔涔、全靠演技撑场面的人不是他一样。
山海歌对师父有着盲目的崇拜，闻言立刻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师父您神通广大，梦师娘再厉害也不是您的对手！”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过……师父，您为啥要躲着梦师娘她们啊？她们……不都挺喜欢您的吗？”
在山海歌单纯（且单蠢）的认知里，被人喜欢是好事，尤其是被那么多漂亮又厉害的师娘喜欢。
肖无烬终于睁开了眼睛，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瞥了自家徒弟一眼，没好气地道：“喜欢？那种麻烦，送你你要不要？”
山海歌被噎了一下，挠了挠头，想象了一下被梦师娘那样强势的女子“喜欢”上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那还是算了……太吓人了。”他可是亲眼见过梦师娘一枪把不服管教的魔道宗门整个山门都给挑飞了的。
但很快，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飘忽，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点扭捏和……羡慕？
“可是……师父……”
“说实话……徒儿还是挺羡慕您的。”
“嗯？”肖无烬挑眉，以为自己听错了。羡慕他？羡慕他现在这虎落平阳、被前女友跨位面追杀的窘境？这傻徒弟脑子是不是被林晓梦给亲坏了？
山海歌没注意到师父古怪的眼神，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掰着手指头，语气带着一种单纯的向往：
“您看啊，梦师娘，虽然脾气是爆了点，但她为了找您，能跨越无尽星空，多……执着啊！”
“还有柳师娘，温柔似水，医术通天，当年您受伤，她可是不眠不休守了您整整三年……”
“苏师娘就更不用说了，魅惑天成，一笑倾……哎哟！”
他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肖无烬一记不轻不重的爆栗。
“闭嘴！胡说八道什么！”肖无烬老脸有些挂不住，尤其是在刚被华天依“审问”过之后。这傻小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山海歌抱着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师父：“徒儿说的都是实话嘛……她们对您，都是真心的。”
肖无烬看着徒弟那清澈（且愚蠢）中带着真挚羡慕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叹了口气，语气复杂：“真心？或许吧。但有时候，过多的‘真心’，便是最沉重的负担，最锋利的枷锁。”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刚刚修复好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看似平静的城市夜景，声音低沉下来：
“她们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份牵扯不断的因果，一段无法轻易割舍的过往。”
“她们的爱慕、执着、甚至怨恨，都如同一根根无形的线，缠绕在你身上。平时不觉，一旦你想要自由，想要挣脱，这些线便会收紧，让你寸步难行，甚至……将你拖入深渊。”
他回过头，看向似懂非懂的山海歌，眼神中带着一丝山海歌从未见过的、属于岁月沉淀下的疲惫与通透。
“徒弟，你要记住。”
“力量的强大，并不意味着你能掌控一切，尤其是……感情。”
“有时候，一份纯粹简单的感情，远比万千纠缠的‘真心’，来得珍贵，也来得……轻松。”
他说这话时，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华天依的身影。那个聪慧、冷静、时而调侃他，却又在他最虚弱时毫不犹豫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面对危机的女子。她没有梦璃那般焚天煮海的炽热，没有柳如烟那般温柔蚀骨的缠绵，也没有苏妲己那般颠倒众生的魅惑，但她给他的感觉，却像是一泓清泉，冷静，透彻，带着一种并肩作战的踏实感。
山海歌听着师父的话，看着他眼中那罕见的复杂情绪，若有所思。他想了想自己和林晓梦之间简单而快乐的相处，好像……确实是挺轻松的。不用担心说错话会被打，不用害怕哪里做得不好对方会生气，只需要想着怎么对她好，看到她笑，自己就开心了。
他好像……有点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所以……师父，”山海歌眨了眨眼，问道，“您是因为觉得‘不轻松’，才躲着师娘她们的？”
肖无烬被问得一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他难道能告诉徒弟，他当初跑路，除了嫌麻烦，更多是因为还没玩够，不想被绑定，结果玩脱了直接把自己玩到了这个鬼地方吗？这有损他伟光正的师父形象！
山海歌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但他看着师父站在窗边的背影，那挺拔中透着一丝孤寂的身影，心中那份“羡慕”悄然变了味道。
原来，被太多人喜欢，也是一种烦恼啊。
原来，强大如师父，也有无法轻易摆脱的枷锁。
他忽然觉得，还是自家那个会因为他一根手指头打败坏人而两眼放光、会因为他一句笨拙的情话而脸红、会因为一个蛋挞而开心半天的晓梦更好。
简单，纯粹，让他觉得安心。
“师父，”山海歌站起身，走到肖无烬身边，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您放心，徒儿会努力修炼，尽快适应此界法则，到时候帮您一起……应付师娘们！”
肖无烬看着徒弟那一脸“我要帮师父分担”的郑重表情，心中微微一暖，随即又是哭笑不得。
帮他应付？就凭这傻小子？别到时候越帮越忙，把他这点老底全抖搂出去就不错了！
“行了，少贫嘴。”肖无烬挥挥手，“看好你的小女友，最近安分点，就是帮为师最大的忙了。”
“是！师父！”山海歌挺起胸膛，大声应道。
肖无烬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受着体内依旧空空如也的经脉，和戒指那死寂般的沉默，刚刚因徒弟一番话而略微放松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羡慕？
等哪天真被那群女人堵在这个小世界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看你这傻小子还羡不羡慕！
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
恢复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