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文馆广场,夜色已深。
若叶晴和若叶睦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人之间是惯常的沉默。
但与平时那种令人安心的寂静不同,今晚的空气里似乎漂浮着一些未消化的东西。
走到一个自动贩卖机前,睦停下了脚步。
她拿出硬币,买了两罐热饮,将一罐递给了晴。
是暖暖的玉米浓汤。
晴接过,拉开拉环,小口地喝着,稍微驱散了一些夜晚的凉意,也缓和了刚才目睹那场情绪风暴后的微妙疲惫。
他拿出速写本,借着路灯的光,写下:
【她们,会没事吗?】
他指的是刚刚重燃决心,却前路未卜的灯她们。
睦看着本子上的字,也小口喝着自己的玉米汤,没有立刻回应。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
“不知道。”
她顿了顿,补充道:
“但是,灯,说了‘想要’。”
晴点了点头。
是的,高松灯第一次如此清晰、甚至有些贪婪地表达了“想要”。
这本身,或许就是最大的变化。
他将空罐子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丰川祥子发来的Line消息。
内容很简短,一如既往地直奔主题。
【明天放学后,羽沢咖啡馆。讨论Ave mujica的编曲方向和初期曲目。把你的时间空出来。】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只有指令般的安排。
这很符合现在祥子的风格。
晴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字:
【好。】
他收起手机,抬头看向夜空。
城市的霓虹掩盖了星光,只有一弯月亮朦朦胧胧地挂在天边。
Ave mujica...为了赚钱的,匿名的,戴着面具的乐队。
以及,那个还没有名字的......
那个想要连接所有人、承诺了“一辈子”的,真实而笨拙的乐队。
他夹在中间。
一个是他出于某种责任和同情,或许还有对祥子昔日才华的认可而答应加入的。
另一个,是他作为旁观者,却一次次被卷入,无法真正割舍的。
“晴。”
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转过头。
睦看着他,淡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很安静。
“祥,需要你。Ave mujica。”
她的陈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晴知道。
祥子现在的状态,完全是在孤注一掷。
她的编曲虽然依旧出色,但那份沉重的压力,需要有人分担。
而他,似乎是目前唯一能被她“允许”分担一部分的人。
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他拿出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快速画了起来。
他画了两个小小的、简笔的舞台。
一个舞台上,站着几个戴着华丽面具、看不清面容的小人,背景是哥特式的装饰。
另一个舞台上,是五个清晰的小人——
一个灰色头发在唱歌,一个粉色头发和白色头发在弹吉他,一个黑色头发在打鼓,一个亚麻色头发在弹贝斯。
虽然画风简单,但每个小人的特征都抓得很准。
画完后,他在这幅画下面,写了一个词:
【声音。】
他指了指那个有着五个小人的舞台。
他想说的是,那个尚未正式命名的乐队拥有着某种Ave mujica可能没有的,或者说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真实的“声音”。
睦看着那幅画和那个词,沉默了片刻。
“嗯。”她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算是认同。
但她随即又指了指那个戴着面具的舞台。
“这里,也有。”
她说,
“不一样的,声音。”
晴看着那个面具舞台,若有所思。
是的,匿名的背后,或许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表达。
只是那份表达,被戴上了枷锁,染上了功利的目的。
他收起本子,不再纠结。
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
明天,他得先去面对祥子和Ave mujica的现实。
两人继续向家走去。
与此同时,RiNG的练习室内,气氛却并不轻松。
虽然灯表明了想要包括素世在内的所有人继续乐队的决心,爱音也充满了干劲,乐奈无所谓地摆弄着效果器,但现实的障碍横亘在眼前。
椎名立希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眉头紧锁。
“所以,具体要怎么做?”
她看着灯和爱音,
“素世那家伙已经退群了,消息也不回。”
“难道要我们直接去月之森堵她吗?”
“诶?去月之森...好像有点......”
爱音有些犹豫,那种大小姐云集的学校,她总觉得有点怵。
“那你说怎么办?”
立希的语气带着烦躁,
“没有贝斯手,难道下次演出要我一边打鼓一边弹贝斯吗?”
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她知道立希说得对,光是喊着“想要”是不够的。
必须要有行动。
可是,该怎么行动?
小素世现在...一定很不想见到她们吧?
尤其是她,这个“罪魁祸首”。
“直接去,不行。”
一个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响起。
是乐奈。
她抬起头,异色瞳扫过众人。
“素世,现在,这里......”
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关上了。”
她的比喻很抽象,但意外地准确。
“那要怎么办嘛!”
爱音有些抓狂。
乐奈歪了歪头,白色的发丝滑落:
“音乐。”
“音乐?”
“用音乐,敲开。”
乐奈说得理所当然,
“弹得更好。唱得更好。让她听见。”
让她听见,即使她不在场,即使她关闭了沟通的渠道,也要用无法忽视的音乐,强行传递过去。
立希啧了一声:
“这算什么办法......”
“不然呢?”
乐奈反问,眼神清澈又直接,
“你们,有别的办法?”
立希被噎住了。
确实,她们现在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说服、恳求,对现在的长崎素世可能都没用。
灯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乐奈的话,仿佛给她指明了一个方向。
一个她或许可以努力的方向。
“我...我想试试。”
灯小声地,但坚定地说,
“写新的歌。更好的歌。”
不是《春日影》那样的旧歌,而是属于她们现在的,包含了迷茫、争吵、想要连接却又笨拙不堪的,属于她们“现在”的声音。
爱音看着灯,也慢慢握紧了拳头:
“好!那我们就练习!拼命练习!”
“等到素世同学回心转意的时候,我们可以拿出最棒的演奏给她看!”
立希看着突然又燃起来的两人,以及旁边已经开始即兴弹起一段诡异旋律、仿佛已经在“敲打”的乐奈,无奈地叹了口气。
“随便你们吧......”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不过,练习计划要听我的!”
“是!Rikki!”
爱音立刻搞怪地敬了个礼。
练习室里,音乐声再次响起。
虽然贝斯的部分空缺着,显得有些单薄,但吉他、鼓和主唱的声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用力,仿佛想要穿透墙壁,传到某个不知在何处的人耳中。
高松灯握着麦克风,闭上眼睛,感受着立希有力的鼓点,爱音逐渐稳定的节奏,和乐奈那自由穿梭的旋律。
她努力地唱着,将那份“想要全部”的执拗心情,融入每一个音符里。
她知道这很难。
但她不想放弃。
就像若叶晴写的,
“一辈子,很长”。
长到,或许足够她们去弥补裂痕,去追回那个重要的人。
今夜,有人为了现实的考量而规划着匿名乐队的未来,有人为了虚幻的“一辈子”而用音乐做着笨拙的抵抗。
东京的夜晚,容纳着所有这些交织的梦想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