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麦跟着渡边先生走进了会议室,玻璃门轻轻合上。
晴坐在休息区,听不见里面的谈话声,只能透过磨砂玻璃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
大约二十分钟后,门开了。
若麦和渡边先生一起走出来。
若麦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笑容,微微向渡边鞠躬。
“非常感谢您今天抽出宝贵的时间,渡边先生。期待您的回复。”
“你的资料和表现我们都留下了深刻印象,佑天寺小姐。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渡边先生的回答同样标准而得体。
两人客气地道别,直到电梯门将渡边的身影吞没。
若麦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像退潮一样迅速消失,肩膀微微垮下来一点。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走回休息区,拿起放在沙发上的背包。
“走吧,晴子。”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调,但少了些跳跃的元气。
两人沉默地走出写字楼。傍晚的风吹过来,带着都市的凉意。
走出一段距离,远离了那栋气派的大楼后,若麦才彻底放松下来,用力伸了个懒腰。
“啊——累死我了!”
她抱怨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端着脸笑,背脊挺得笔直,说话要拿捏分寸...比拍一天视频还累。”
晴走在她身边,安静地听着。
“不过,我表现得超完美哦!”
她又有点小得意地扬起下巴,但很快,那点得意也淡去了,化为一丝了然的自嘲:
“但是没用的啦。”
她踢了踢路边一颗小石子。
“那个渡边先生,从头到尾都在说客套话。‘印象深刻’、‘会通知’...这种话。”
“翻译过来就是‘你没有关系,没有背景,我们不想在你身上浪费资源’。”
她耸了耸肩,语气平静,显然对此早有预料: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子的啦。光有实力和热情,还不够。”
她叹了口气,这次叹息里的失落真实了许多。
“还以为这次能有点不一样呢...果然还是我想得太美了。”
晴侧过头,看着若麦有些黯淡的侧脸。
她紫色的发丝在晚风中飘动,眼神望着前方车水马龙的街道,有些放空。
【关系】、【背景】......
这两个词在晴的脑海里轻轻碰撞了一下。
他的脚步没有停,脸上也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内心某个被尘埃覆盖的角落,似乎被触动了。
他的家庭......
若叶隆文,他的父亲,是国民级的喜剧泰斗,常年活跃在电视和舞台剧上,人脉遍布整个演艺圈。
虽然主要领域是喜剧和综艺,但影响力辐射极广。
森美奈美,他的母亲,是享有盛誉的实力派演员,获奖无数,在影视剧和严肃戏剧领域地位超然。
她出身于历史悠久的演艺世家,森家在整个日本演艺界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旗下虽然没有以“公司”为名,但实际掌控着资源和话语权的机构是存在的。
他是这对夫妇的儿子。
如果他开口......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就被他按了下去。
他不会开口。
他甚至从未对RiNG的同事、对乐队的任何人提起过他的姓氏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在都立艺高,他也只是一个叫“若叶晴”的、有些孤僻的美术科学生。
他厌恶那个光环,厌恶那个世界。
那里有他童年最不堪回首的记忆,有将他推向失语深渊的舞台恐惧,有母亲冰冷的审视和无形的压力。
那个世界规训了他,也几乎摧毁了他。
他用自己的方式找到了立足之地——
匿名的石雕频道,RiNG的调音工作,安静的角落。
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若叶隆文和森美奈美的儿子”,他只是一个沉默的、会用石头和音乐说话的少年。
这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什么也不会说。
即使他看到若麦眼中那努力掩饰的失落,即使他知道,可能只需要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暗示,就能为她打开一扇她拼命想要进入的大门。
他做不到。
那不是他的世界。
他不想再与那个世界有任何瓜葛,更不想借用它的力量。
那会让他觉得自己背叛了这么多年来的坚持,背叛了那个从舞台上逃下来的、惊恐万分的自己。
“算了算了!”
若麦突然提高了音量,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所有负面情绪都甩掉:
“一次失败而已!喵梦亲我可是打不倒的!”
她重新振作起来,脸上又扬起了那种充满生命力的笑容,转头看向晴。
“今天谢谢你来陪我啦,晴子!”
“感觉有你在旁边,我底气都足了一点呢!”
她笑嘻嘻地说:
“虽然你一句话都说不了,但像个冷酷的保镖,超有排面的!”
晴看着她迅速切换的情绪,点了点头。
“为了表示感谢!”
若麦眼睛一亮:
“我请你吃晚饭吧!我知道这附近有家超好吃的关东煮小店,价格超亲民!”
她不等晴拒绝,再次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
“走啦走啦!忙碌了一天,该补充能量了!”
晴被她拉着,穿行在傍晚熙攘的街道上。
手腕上传来她掌心的温度,耳边是她叽叽喳喳规划着要点哪些食物的声音。
他沉默地跟着。
关于他的家庭,关于那个他唾弃却又真实存在的“背景”,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沉在他心底最深处。
他不想用它去帮助任何人。
尤其是...帮助别人进入那个,他拼命想要逃离的世界。
这是一种固执,或许也是一种自私。
但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看了一眼若麦兴致勃勃的侧脸,然后移开了视线,望向城市尽头缓缓沉落的夕阳。
他的沉默,在此刻,隔开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