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柔软的鹅绒抱枕甚至没能碰到格雷的衣角,就被他微微侧身,以一种近乎本能的、训练有素的优雅姿态轻松避开,抱枕无声地落在地毯上,连一点尘埃都未曾惊起
老狼管家脸上那丝极细微的恍然和怜悯(或者别的什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程式化的、无可挑剔的恭敬与顺从,他甚至没有去看那落地的抱枕,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万分抱歉,二少爷!是老奴逾越了!老奴这就离开!”他的声音平稳的,甚至比刚才更加低沉恭敬,语速稍快,带着毫不迟疑的服从
他一边说着,一边以一种近乎后退的姿势,流畅而迅速地重新握住房门把手,轻轻一带
“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房门被严丝合缝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充分展现了一位顶尖管家处理突发状况的职业素养——尤其是在面对一位脾气阴晴不定、且刚刚经历了“重大尴尬”的小主人时
门外,格雷背对着房门,那双锐利的狼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自身冒失闯入的懊恼,有对那“意外”情况的确认(还好用魔力稳住了情绪……但是二少爷……奇怪……)
门内,洛星还保持着扔出抱枕的姿势,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上火烧火燎的感觉久久不退
咆哮声还在房间里隐隐回荡,更衬得此刻的死寂无比尴尬
(我……我刚才……)洛星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子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猝不及防地浇灭了他胸腔里翻腾的羞怒之火,只留下一种冰冷的、带着细微颤栗的空茫
他缓缓放下还虚握着、保持着投掷姿势的爪子,低头,怔怔地看着那对覆盖着白色绒毛、带着粉色肉垫的小爪子,这双手,刚才不受控制地抓起了抱枕,用尽全身力气砸了出去,那声尖厉的、带着破音和哭腔的咆哮,仿佛还黏在他的喉咙里,带着原主惯有的情绪?
这身体是“洛星·纳特”的,记忆是“洛星·纳特”的,虽然如同破碎的琉璃,却带着鲜明的情绪烙印,母亲的温暖,血腥的阴影,父亲沉默的纵容,还有那扭曲的嫉恨和疯狂的破坏欲←[都说了尼玛死了,嘿嘿嘿~我又没说对的你灵魂说的,嘿嘿嘿~]
那自己呢?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清晰的理智,属于“我”的思维和价值观……刚才去哪了?
“他可比你优秀多了!至少在‘混蛋’和‘作死’这条赛道上,他简直是天赋异禀、冠军级别的!你嘛~菜就多练,输不起就别玩~嘿嘿嘿~”1077那贱兮兮的、带着电子合成特有的欢快扭曲感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开,音量还特意调高了几分贝,震得他精神一嗡
“差得远呢,连人家的脚后跟都摸不到!嘿嘿嘿~”1077故意拉长了尾音,发出啧啧的嘲讽声
这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看乐子的愉悦,每一个音节都在洛星脆弱的神经上蹦迪
(……!)洛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和恶毒点评气得一哆嗦,刚刚升起的那点哲学性的恐慌和寒意瞬间被更直白的怒火冲散了大半
(你!)洛星下意识地就要在脑子里骂回去
但1077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虽然带着毒,却意外地刺破了他刚才那点自我怀疑的泡沫
“谢谢哈~“嘿嘿嘿””洛星突然变得格外的冷静
这声回应突兀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轻飘飘的,甚至带着点诡异的笑意,与他刚才那副羞愤欲绝、咆哮炸毛的样子判若两兽
不是通过意识,而是真真切切地从他嘴里发出的、带着幼兽特有软糯嗓音,却又浸透着一种冰冷彻骨的平静
脑海里的1077似乎被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反应噎住了,那贱兮兮的电子杂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嗯,不会给他弄傻了吧?)
“……啥?”1077系统短暂的呆滞,但是嘴角却是带着乐子的那种感觉
洛星缓缓抬起头,脸上那惊人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但那双紫色的眼眸里,先前的慌乱、羞耻、愤怒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剔透的、沉淀下来的冷光,他甚至还极轻地勾了一下嘴角,形成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微小的弧度
他不再去看腿上那片尴尬的湿痕,也不再纠结于刚才失控的咆哮和身体的本能,那些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1077的恶意嘲讽,像一盆掺杂着冰碴的污水,劈头盖脸浇下来,却意外地把他浇醒了——不是清醒于自己是谁,而是清醒地认知到了一个更残酷、也更简单的现实
(优秀?呵)洛星在心里冷笑,声音平静得可怕
几乎是同时,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淡蓝色魔力流光,如同最纤细的冰丝,在他体内悄无声息地流转了一圈,精准地抚平了生理上最后一点因激动而产生的颤抖和面部毛细血管的过度扩张
脸上残余的红晕彻底褪去,只剩下幼兽绒毛天然的洁白,紫色的眼眸深处,那点冰冷的微光稳定下来,像两潭封冻的深湖
“哇哦哇哦哇哦~!用初阶水系魔力微操来物理降温平复生理反应?强制冷静?可以啊小宿主!有点意思了嘿!本系统刚才都没第一时间看出来!你这“作弊”“爪”段很清奇嘛!”脑海里的1077短暂沉默后,发出了更加兴味盎然、仿佛发现了新玩具般的滋滋杂音
系统的声音里充满了发现意外惊喜的恶劣愉悦,仿佛看着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突然自己学会了开笼子
“对嘛对嘛!这就对了!就是要这种心态~“随心而意”~那声警告是假的哟,唉~本来以为很没意思嘛,现在看来还是有点意思的~”1077带着乐子独有的音调发出了诡异的回答
洛星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那丝冰凉的魔力并非为了“冷静”,而是更像一种……精准的物理调试,将因剧烈情绪而产生的生理噪音彻底屏蔽,让他能更清晰地“听”见自己的思考
他不再理会脑海里那个聒噪的、看乐子的系统,仿佛它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那双紫色的冰湖重新聚焦,落在了自己那双还在无意识微微颤抖的、毛茸茸的小爪子上
“没意思~居然不理我……那我就静下来咯~”1077又又又砰的一声“消失”了
洛星或者说占据着这具身体的灵魂,缓缓收回了凝视着爪子的视线,那丝冰凉的魔力流转过后,不仅带走了脸上的灼热和身体的微颤,更仿佛在他内心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冰墙,将原主残留的羞愤、恐慌以及系统恶意的嘲弄都隔绝在外
他不再去思考“我是谁”这个哲学难题,1077的“提醒”虽然恶毒,却指向了一个更迫在眉睫的现实,在这个弱肉强食、危机四伏的兽族世界里,尤其是在“洛星·纳特”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泥沼中,单纯的羞耻心和自我怀疑是致命的奢侈品
(...单纯的羞耻心和自我怀疑是致命的奢侈品)
(现在必须掌控局面,先从掌控这具身体开始)他意念微动,试图调动更多那冰凉的魔力,让这种绝对的冷静成为常态
然而,刚才那精妙如手术刀般的魔力微操似乎耗尽了这幼小身体里本就贫瘠的储备,那丝冰冷的流光如同断线的水滴,倏然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时——
“呜哇——!!!”刚才被强行压制的、海啸般的羞耻感和尴尬猛地反扑回来,瞬间淹没了那堵脆弱的冰墙
洛星猛地用那双毛茸茸的小爪子捂住了瞬间再次烧得滚烫的小脸,一头栽进旁边柔软的鹅绒被子里,发出一声闷闷的、近乎崩溃的哀嚎,小腿还无意识地蹬了两下(哦!怎么能这么中二?!)
(刚才那个冷冰冰的家伙是谁啊?!耍什么帅啊!用光魔力就原形毕露了吗?!好丢脸!好丢脸!还扔枕头!还被系统嘲讽!没脸见人了啊啊啊!让我烂在床上算了!呃↗)他在被子里疯狂打滚,声音带着哭腔,软糯的嗓音因为闷在被子里而显得含糊不清,充满了社死的绝望,刚才那副“封冻深湖”的模样碎得连渣都不剩
脑海里一片寂静,1077似乎遵守了“静下来”的承诺,但洛星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破系统正无声地笑得满地打滚、电流乱窜的样子←[答错咯………………哈哈哈哈!骗你的~答对了,嘿嘿嘿嘿~]
紫色的眼眸水汪汪的,脸上红晕更盛,写满了生无可恋(简直太尴尬了!)
(但是……?)
(但是好像……)
一个微小的、几乎被巨大尴尬淹没的念头冒了出来
(好像……刚才那样“发疯”反而……)
(……反而挺符合‘洛星·纳特’这个混蛋小少爷的兽设的?)
刚才他那番崩溃打滚、哭嚎抱怨的表现,抛开内容不谈,光是那副情绪化、不管不顾、幼稚撒泼的架势……简直和记忆碎片里原主小时候的日常状态完美契合!
一个巨大的、闪着荒谬光芒的灯泡“叮”地一下在他头顶上
(对啊!)洛星猛地坐直了身体,连刚才那要死要活的尴尬都暂时被这个新发现冲淡了不少(根本不用刻意去模仿那个混蛋原主啊!)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小爪子,又摸了摸脸上还没完全褪去的余温
(这身体本身就自带“易失控”、“情绪化”的debuff!刚才魔力耗尽后的反应,根本就是我自己的真实反应,但放在外人眼里,和‘洛星·纳特’发脾气撒泼有区别吗?)
根本没有!甚至可能还更“纯正”一点,毕竟原主可能还会为了维持一点可怜的“风度”而稍微克制,而他刚才完全是破罐破摔,本色出演了
(所以……我根本不需要去‘扮演’谁?)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诡异的轻松
(我只需要……做我自己?一个因为“落水”受了惊吓、可能脑子还有点嗡嗡的、所以脾气更阴晴不定、行为更难以预测的……洛星或者洛星.纳特?管他的,老子就是老子!)
甚至性格上的细微变化也有了完美的借口——受惊了,摔到头了,或者干脆就是“长大了”,“懂事了”一点?反正狐崽子也是会变的嘛!
(对!就这样!)他握了握小拳头,虽然没什么力气,但眼神却亮了起来(慢慢来,一点点改变,反正有‘后遗症’和‘受惊过度’当挡箭牌,谁会觉得奇怪?只会觉得二少爷虽然还是那么狗都嫌,但好像……偶尔也能交流了?或者疯得更清新脱俗了?)
这简直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既不用憋屈地硬凹恶毒人设,又能自然而然地摆脱原主的阴影,还能顺便观察周围人的反应,找出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完美!)他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如释重负和一点小得意的笑容,虽然配上红扑扑的脸蛋和乱糟糟的绒毛,看起来傻乎乎的
“滋滋……哎呀呀,宿主这脑子转得可以嘛!虽然魔力用光了,但智商好像突然占领高地了?本系统还以为你会继续在床上cos翻滚的糯米糍呢~嘿嘿嘿!”1077那欠揍的声音果然不失时机地又冒了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和一点点的……赞赏?
洛星心情大好,甚至懒得跟它计较
(闭嘴,糯米糍也是你叫的?)他在心里哼了一声,但语气却轻松了不少
他拍了拍自己毛茸茸的脸蛋,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嘴角那点不合时宜的傻笑,试图找回一点点“阴晴不定二少爷”的威严——虽然顶着一头乱毛,这威严实在有限嗯,但是至少有点毛能盖住?!(管他的,老子又不是真尿床!开什么玩笑吗!哼!)
洛星只是认为管家以为他尿床了,罢了,不知道,他要是知道管家想的,他会怎么样?
“来人!”洛星朝着门口喊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点惯有的不耐烦,但有些刚刚哭闹过的沙哑,使其又没那么强的攻击性
“我饿了!还有……收拾屋子!”
“是、是!二少爷!请您稍等,餐食一直温着呢,马上为您送来!”
“遵命,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