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夜雨悄然而至,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着夜的寂静。清源工作室的灯光一直亮到深夜,如同一座孤岛,在雨夜的包围中散发着微弱而执拗的光。
明天就是国家级项目招标的日子。 何世清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是已经反复修改了无数遍的方案文稿。纸页的边缘因为频繁的翻动而微微卷起,上面布满了各种颜色的批注。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颈间的那枚戈壁石,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却奇异地让她焦灼的心绪稍稍平静。
窗外的雨声渐密,她的眉头也越皱越紧。招标会上可能遇到的问题、方案中容易被质疑的细节、竞争对手可能发难的角度……各种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滚,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胃部传来熟悉的痉挛感,她知道,这是高度紧张时身体的本能反应。
别担心,清清。 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暖。何世清猛地转头,看到苏苗苗不知何时坐在了她身旁的椅子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毛衣——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衬得她的肌肤在灯光下几乎透明。
苗苗……何世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害怕。万一……
没有万一。苏苗苗伸出手,覆盖在何世清紧握的手上。她的指尖温暖而真实,带着生命的温度。
我们的方案是无与伦比的,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记得我们在云岭村的时候吗?那些老人是怎么拉着我们的手,说我们的设计让他们想起了年轻时的日子?
何世清的眼神微微亮了起来:记得。李奶奶还说,我们的设计让她的记忆有了归宿。
这就是了。苏苗苗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这个方案是有灵魂的,因为它承载了真实的情感和记忆。明天,你只需要把这份心意传达出去就好。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孙婷婷端着两杯热牛奶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的目光在何世清和空椅子之间飞快地扫过,眼神复杂。 何世清抬起头,脸上的焦虑显而易见,我……
喝点热牛奶,好好睡一觉。孙婷婷走进来,将一杯牛奶放在女儿面前,然后顿了顿,极其自然地将另一杯放在了旁边的空座位前,苗苗也喝一点,晚上天冷。 这个动作如此流畅,仿佛那个座位上真的坐着另一个人。何世清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光芒,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孙婷婷看着女儿憔悴的脸色,心如刀绞,却只能强装镇定:西装我已经熨好了,就挂在衣帽间里。苗苗的那套我也准备好了,是你上次买给她的那件浅灰色西装套裙,她穿着特别好看。
何世清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泛起水光:谢谢妈。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孙婷婷别过脸,假装整理书桌上的文件,掩饰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明天我送你们去会场。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是我的骄傲。
雨声渐歇,夜色深沉。何世清终于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睡梦中,她的手依然紧紧握着那枚戈壁石,仿佛那是她与另一个世界的唯一连接。
孙婷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为女儿披上一条毛毯。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空座位上,那里放着一套熨烫整齐的浅灰色女式西装,旁边是一杯已经凉透的牛奶。
月光透过雨后的云层,静静地洒进房间,将母女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三个人以各自的方式,等待着明天的到来。真实与虚幻的界限越发模糊,唯有爱,是这漫长夜晚中唯一真实的温度。
窗外,最后一滴雨水从屋檐坠落,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长夜将尽,黎明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