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城北的居民楼染成了金红色，孙婷婷走出那栋不起眼的灰色小楼时，下意识地理了理身上的藏青色套装。套装是苏苗苗去年给她买的，款式简洁干练，很符合她现在的身份——“迎光之家”公益庇护站的负责人。她剪了利落的短发，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眼神锐利而坚定，步伐沉稳有力，完全看不出是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
“迎光之家”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口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迎光之家”四个烫金大字，是何世清亲手刻的。这里原本是间废弃的仓库，孙婷婷和志愿者们一起动手改造，刷白了墙壁，铺了新的地板，隔出了十几个房间，还有厨房、客厅和活动室。现在，这里住着七个家暴受害女性，最小的二十岁，最大的四十五岁，其中还有三个带着孩子。
孙婷婷刚走出大门，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孙阿姨，等等我！”小林快步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这是我做的饼干，您带回去给暖暖尝尝。”
小林今年二十五岁，一年前带着三岁的儿子小宇逃到了“迎光之家”。那时的她满脸淤青，眼神空洞，连话都不敢说，怀里的小宇吓得不停哭。孙婷婷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给小林煮了姜茶，让她洗了个热水澡，又给小宇找了件干净的衣服和玩具，陪着她坐了一整夜。
“傻孩子，跟阿姨还客气什么。”孙婷婷接过布包，摸了摸小林的头，“判决书拿到了，就踏实了。明天去新单位报到，有什么不懂的就给我打电话。”
小林点点头，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孙阿姨，没有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您帮我找律师，陪我出庭，还帮我找工作……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别哭，好孩子。”孙婷婷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语气沉稳有力，“这是你应得的。以后好好工作，好好带小宇，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迎光之家’永远是你的后盾，要是他再敢找你麻烦，就给我打电话，我们不怕他。”
送走小林，孙婷婷才转身走向公交站。布包里的饼干还带着温度，让她想起了两年前，自己还是个围着女儿和外孙女转的老太太。那时的她，每天的生活就是给暖暖做辅食，陪她玩游戏，听苏苗苗讲工作室的趣事，日子过得温馨而平淡。直到那次偶然的机会，她遇到了被家暴的张姐，才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轨迹。
那是一个下雨天，孙婷婷带着暖暖去公园玩，看到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在躲雨，脸上有明显的伤痕。女人看到孙婷婷，眼神里满是警惕，下意识地把孩子抱得更紧了。孙婷婷看出了她的不对劲，递过去一把伞，又给她买了热饮。在她的耐心询问下，女人才断断续续地说出自己被丈夫家暴的事，走投无路，只能带着孩子出来躲一躲。孙婷婷想起何军那个渣滓。
孙婷婷把女人和孩子带回了家，给她们找了住的地方，又帮她联系了律师。那段时间，她看着女人从绝望到重新燃起希望，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要建一个庇护站，帮助更多像张姐一样的女性。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何世清和苏苗苗时，两个女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表示支持。何世清负责庇护站的改造设计，苏苗苗帮忙联系志愿者和捐赠，孙婷婷则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作为庇护站的启动资金。
“迎光之家”成立的第一年，遇到了很多困难。资金短缺、没有志愿者、还有施暴者来闹事……有好几次，孙婷婷都想过放弃。但每当看到那些女性眼里的希望，看到孩子们脸上的笑容，她就又咬牙坚持了下来。何世清和苏苗苗也一直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工作室有闲置的家具，就搬到庇护站；苏苗苗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社交媒体上宣传庇护站，吸引了很多志愿者和捐赠；暖暖也经常来庇护站，给小朋友们送画，陪她们玩游戏。
公交车缓缓驶来，孙婷婷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着庇护站的日常开销和需要解决的问题：张姐的女儿要上幼儿园，需要找关系；小李的身份证被丈夫藏起来了，要去派出所补办；下周需要采购一批生活用品……她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站。
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过来。“外婆！”暖暖像颗小炮弹似的扑进孙婷婷怀里，抱着她的腿不放，“外婆，你回来啦！我画了画给你！”
“我的小暖暖，想外婆了没有？”孙婷婷抱起外孙女，在她脸上亲了亲，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她看了看旁边的何世清和苏苗苗，笑着说：“今天怎么来接我了？”
“妈，今天是个好日子，必须来接您。”苏苗苗接过孙婷婷手里的布包，“小林的判决书下来了，我们做了一桌子菜，庆祝一下。”
回家的路上，暖暖趴在孙婷婷怀里，叽叽喳喳地讲着幼儿园的趣事：“外婆，今天老师教我们唱《小星星》了，我还上台表演了呢！老师说我唱得最好听！”
“我们暖暖最棒了！”孙婷婷笑着说，心里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她看着身边的女儿们，心里满是骄傲。何世清事业有成，苏苗苗的书也成了畅销书，两个女儿相互扶持，日子过得幸福美满。而她自己，也找到了新的人生价值，帮助了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
晚饭桌上，摆满了孙婷婷爱吃的菜：红烧肉、糖醋排骨、清炒时蔬……都是何世清和苏苗苗一起做的。暖暖坐在儿童餐椅上，给孙婷婷夹了一块红烧肉：“外婆，吃！香！”
“谢谢暖暖。”孙婷婷接过红烧肉，放进嘴里，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她看着女儿们，说：“今天小林把判决书给我看了，孩子的抚养权归她了，工作也落实了，在一家幼儿园当保育员，离庇护站不远，方便照顾孩子。”
“太好了！”苏苗苗高兴地说，“我明天去看她，给她带点育儿的书。对了，妈，下周我们工作室有个公益活动，邀请了很多单亲妈妈，我想请小林也去分享一下她的经历，给其他妈妈们鼓鼓劲。”
“这个主意好。”孙婷婷点点头，“小林现在状态很好，正好可以给其他妈妈做个榜样。对了，世清，庇护站的活动室想加一些书架，你看能不能帮忙设计一下？孩子们现在没什么书看，我想给他们弄个小小的图书馆。”
“没问题。”何世清放下筷子，“我明天就去庇护站看看，量一下尺寸。书架可以做成卡通的，孩子们肯定喜欢。我再联系出版社，看看能不能捐赠一些儿童绘本。”
晚饭后，孙婷婷坐在沙发上，抱着暖暖看动画片。何世清和苏苗苗在厨房收拾碗筷，小声讨论着庇护站的事。“妈最近越来越累了，我们得多帮衬点。”苏苗苗一边洗碗一边说，“我想把新书的版税捐一部分给庇护站，缓解一下资金压力。”
“我也是这么想的。”何世清擦干手，“我跟工作室的同事们商量好了，以后每个月都抽出一天时间，去庇护站做义工，帮着修修东西，给孩子们辅导作业。”
孙婷婷坐在客厅里，听着女儿们的对话，心里满是感动。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的身后，有整个家庭的支持。这个曾经只围着家庭转的老太太，如今把爱延伸到了更广阔的地方，她的“战场”，从厨房和客厅，延伸到了庇护站的每一个角落。
第二天一早，孙婷婷就去了庇护站。刚进门，就看到张姐在厨房里做饭，她的女儿小雨在旁边帮忙择菜。张姐是庇护站里最早的一批受助者，现在已经成了庇护站的志愿者，负责照顾其他女性的饮食起居。
“孙阿姨，您来啦！”张姐笑着说，“今天做了您爱吃的包子，刚出锅，快尝尝。”
孙婷婷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皮薄馅大，味道很好。她看着张姐忙碌的身影，心里很是欣慰。张姐刚到庇护站时，因为长期被家暴，性格很内向，不敢和人说话。在孙婷婷的鼓励下，她慢慢打开了心扉，还学会了做饭和缝纫，现在不仅能照顾好自己和女儿，还能帮助其他人。
“小雨，作业写完了吗？”孙婷婷摸了摸小雨的头，“阿姨给你带了新书包，明天就能背着去上学了。”
小雨点点头，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谢谢孙阿姨，我作业早就写完了，昨天还考了一百分呢！”
上午十点，何世清带着工作室的同事们来了，还带来了很多儿童绘本和工具。他们分工合作，有的量尺寸，有的组装书架，有的给孩子们讲故事。暖暖也来了，她抱着自己的绘本，给小雨和其他小朋友讲故事，还教他们画画。
“孙阿姨，你看我画的画！”一个小男孩举着自己的画，跑到孙婷婷面前。画上画着一座房子，房子里有很多人，旁边写着“迎光之家”。
“画得真好！”孙婷婷蹲下来，认真地看着画，“这是我们的家，对不对？”
小男孩点点头，笑着说：“是！这里是我的家，孙阿姨是我的外婆！”
孙婷婷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些孩子，因为家暴失去了温暖的家，但在“迎光之家”，他们又重新感受到了爱和关怀。而那些受助的女性，也在她的帮助下，重新找回了生活的勇气和尊严。
下午，苏苗苗带着小林去参加公益活动。活动现场，小林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从被家暴的绝望，到逃到“迎光之家”，再到勇敢地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和孩子。她的故事感动了很多人，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活动结束后，很多单亲妈妈围过来，向小林请教如何维权，如何重新开始生活。
当苏苗苗带着小林回到庇护站时，看到孙婷婷正和何世清一起，给孩子们安装新的书架。书架是卡通造型的，蓝色的屋顶，黄色的墙壁，上面还画着小动物。孩子们围在书架旁，兴奋地挑选着自己喜欢的绘本。
“孙阿姨，苏姐，你们看！”小林举起手里的名片，“有个妈妈是开服装店的，她说可以给我提供一份兼职，让我在空闲时间去帮忙，还能照顾小宇！”
“太好了！”孙婷婷走过去，抱住小林，“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庇护站的窗户洒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孩子们坐在书架旁看书，受助的女性们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志愿者们在帮忙打扫卫生。孙婷婷站在门口，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满是满足。她的战场，没有硝烟，却充满了爱和勇气。她用自己的力量，为那些陷入绝境的女性和孩子，撑起了一片蓝天。
晚上，孙婷婷回到家，暖暖已经睡着了。她坐在床边，看着外孙女的睡颜，又看了看桌上苏苗苗和何世清的照片，心里无比踏实。她知道，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年龄，不在于身份，而在于你是否用自己的力量，去温暖和照亮别人。她的故事，还在继续，她的战场，还在延伸，而爱，会永远陪伴着她，支撑着她，走向更远的地方。
云南的夏日总能把天空洗得格外清澈，那种高远的蓝像被山泉浸润过，连漂浮的云朵都带着蓬松的质感，低低地悬在苍翠的山峦间，仿佛伸手就能摘下一朵。何世清开着SUV沿着新修的盘山公路蜿蜒而上，轮胎碾过平整的柏油路，只有偶尔遇到弯道时才会轻微颠簸——这和她七年前第一次来云岭村时，车轮在碎石路上磕磕绊绊的光景，早已判若两地。
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上，快四岁的暖暖穿着明黄色的短袖，小脚丫踩着座椅边缘，整个人趴在车窗上。她的头发被窗外吹进来的风拂得乱飞，却毫不在意，小手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声音里满是兴奋：“妈妈！你看那座山！鼻子长长的，好像幼儿园绘本里的大象！”
苏苗苗正翻看着手机里存的老照片，闻言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视线落在那座形似卧象的山峰上时，嘴角不自觉地漾开温柔的笑意。她伸手帮暖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刘海，轻声说：“暖暖眼力真好，这就是云岭村最有名的象鼻山。妈妈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和世清阿姨在山脚下迷了路，就是靠着这座山辨明方向的。”
“那时候路可难走了。”副驾驶座上的孙婷婷回过头，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坑洼的土路和破旧的木牌，“当年世清开着她那辆旧越野车，底盘都快被刮烂了。我还记得苗苗你晕车，吐得脸色发白，还硬撑着给村民画草图。”
何世清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们一眼，目光在苏苗苗脸上停留了两秒，带着笑意补充：“那时候暖暖妈妈可倔强了，吐完喝口热水，又拿着卷尺去量老校舍。晚上在煤油灯下改方案，蚊子把胳膊咬得全是包都不吭声。”
暖暖听得眼睛发亮，小手抓住苏苗苗的胳膊：“妈妈好厉害！比奥特曼还厉害！”她歪着头想了想，又问，“那老校舍是什么样子的呀？是不是像童话里的小木屋？”
苏苗苗拿出手机，翻出一张老照片给暖暖看：“你看，这就是当年的学校，屋顶漏雨，窗户没有玻璃，冬天孩子们上课都要裹着棉袄。有一次下大雨，教室的泥地都积了水，孩子们只能站在凳子上听课。”
暖暖皱起小眉头，轻轻摸了摸照片：“好可怜呀。那妈妈和另一个妈妈把它变漂亮了吗？”
“很快你就知道了。”何世清笑着说，脚下轻轻踩了油门，车子转过最后一个弯道，云岭村的全貌豁然展现在眼前。
村口的老槐树还在，枝繁叶茂，树干上挂着一块新做的木牌，写着“云岭村”三个红色大字，旁边刻着“国家级乡村振兴示范村”的小字。曾经坑洼的土路变成了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亮，两旁的木楞房都做了修缮，保留了传统的飞檐翘角，又加装了透亮的玻璃窗，屋檐下挂着金黄的玉米串、火红的辣椒串，还有一串串彩色的经幡，在风里轻轻飘动。不少人家门口摆着竹编的桌椅，挂着“生态民宿”“农家菜馆”的招牌，几个穿着冲锋衣的游客正举着相机拍照，和穿着民族服饰的老乡笑着聊天。
“这变化可真大啊。”孙婷婷推开车门，深吸了一口带着稻花香的空气，“当年我们来的时候，村里连个像样的小卖部都没有，现在居然有民宿了。”
正说着，一个穿着蓝色土布上衣的阿婆走了过来，看到何世清和苏苗苗，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是何设计师和苏老师吧？我是木呷阿婆啊！还记得我不？当年你们在我家吃了半个月的洋芋饭！”
苏苗苗立刻认了出来，上前握住阿婆的手：“阿婆！您身体还好吗？我们当然记得您，您做的洋芋粑粑最好吃了！”
木呷阿婆拉着苏苗苗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又看向何世清，最后目光落在暖暖身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好好好，身体硬朗着呢！这是你们的小娃娃吧？长得真俊！快，到阿婆家里坐，我刚烤了粑粑！”
何世清笑着婉拒：“阿婆，我们先去学校看看，等会儿再来看您。”
“好好好，学校变化更大！老校长天天念叨你们呢！”木呷阿婆指着村后的方向，“顺着这条路走，最显眼的就是新学校，国旗飘着呢！”
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远远就听到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清脆响亮，像山涧的泉水。转过一个弯，学校的轮廓就出现在眼前——再也不是当年那几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取而代之的是一栋两层高的教学楼，墙体是当地特有的红砂岩颜色，屋顶铺着青灰色的瓦片，屋檐下雕刻着苗族的图腾花纹，既保留了民族特色，又透着现代建筑的简洁大方。教学楼前是一个宽敞的操场，铺着绿色的塑胶跑道，几个孩子在操场上追逐嬉戏，篮球架下，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正在打球。
最引人注目的是教学楼旁边的一栋独立建筑，通体是白色的，装着巨大的落地窗，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去，把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的。门楣上挂着一块木质牌匾，上面刻着“清苗爱心图书馆”六个烫金大字，字体圆润有力，是何世清特意请书法家写的。
“妈妈！是图书馆！”暖暖挣脱苏苗苗的手，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趴在落地窗上往里看。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整齐地摆着几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从绘本、童话到科普读物、名着，应有尽有。几个孩子正坐在靠窗的书桌前看书，有的趴在桌子上认真地做笔记，有的捧着绘本小声地读着，阳光落在他们专注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苏苗苗走到暖暖身边，轻轻抱住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啊，这就是妈妈和世清阿姨一起建的图书馆。当年我们说，要让这里的孩子都能读到好书，现在真的做到了。”她想起七年前，和何世清在这里测量场地时，村民们都围过来看，老校长握着她们的手，反复说着“谢谢”，眼里满是期盼。那时候，她们白天顶着烈日画图，晚上在煤油灯下修改方案，为了争取资金，跑遍了各个部门，有好几次都差点放弃。但现在看到这明亮的图书馆，看到孩子们读书的样子，所有的辛苦都烟消云散了。
何世清走到苏苗苗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暖的力量。她看着图书馆，轻声说：“还记得当年我们争论图书馆的窗户要多大吗？你说要大一点，让阳光都照进来，孩子们看书不伤眼睛。我担心成本太高，你还跟我吵了一架。”
“我那时候急啊。”苏苗苗破涕为笑，“你不知道，当年我看到有个小女孩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书，眼睛都快贴到书页上了，我心里多疼。”
“现在好了，窗户够大，光线够亮，还有专门的护眼台灯。”何世清指着图书馆里的台灯，“我特意选的暖光的，不刺眼。”
孙婷婷站在一旁，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说：“好，真好。这些孩子有福气了，能在这么亮堂的地方读书。当年我要是能有这样的条件，说不定也能考上大学。”
“孙阿姨！何设计师！苏老师！”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只见老校长拄着一根拐杖快步走了过来，他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但精神矍铄，眼睛里闪着光。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枚褪色的党徽。
“老校长！”何世清和苏苗苗连忙走上前，握住老校长的手。老校长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却很有力。
“你们可算来了！我天天在村口盼着你们呢！”老校长激动地说，“快，快进学校看看！好多变化，我都要跟你们说说！”
老校长带着她们走进教学楼，一楼是一到三年级的教室，每个教室里都摆着崭新的课桌椅，黑板是电子白板，老师正在用投影仪给孩子们上课。“这电子白板是去年政府给配的，还有投影仪、电脑，现在我们上课也能看动画片、看纪录片了！”老校长骄傲地说，“以前上课全靠嘴说，孩子们好多东西都听不懂，现在不一样了，看了动画，学什么都快！”
二楼是四到六年级的教室和教师办公室，办公室里摆着几张办公桌，每个办公桌上都有一台电脑。“老师们现在也会用电脑备课了，还能跟城里的老师视频交流，学习新的教学方法。”老校长说，“有两个年轻老师是特岗教师，留下来了，给我们带来了好多新东西。”
暖暖跟在后面，好奇地看着教室里的一切，当看到墙上贴着的孩子们的画作时，停下了脚步。“妈妈，你看！这幅画跟我画的桥一样！”她指着一幅画，画上是一座弯弯的桥，连接着村庄和学校。
老校长笑着说：“这是五年级的阿雅画的，她说要画一座桥，让村里的孩子都能通过这座桥走出大山。这孩子跟你们一样，有想法！”
从教学楼出来，老校长带着她们走进图书馆。看到有人进来，正在看书的孩子们都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她们。老校长拍了拍手：“孩子们，这就是给我们建图书馆的何设计师和苏老师，还有她们的宝宝和外婆！快问好！”
“何设计师好！苏老师好！外婆好！小妹妹好！”孩子们齐声喊道，声音响亮又整齐，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
暖暖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躲到苏苗苗身后，偷偷探出头看着孩子们。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小王子》，小声问苏苗苗：“苏老师，这本书里的小王子最后回到他的星球了吗？”
苏苗苗蹲下来，温柔地说：“是的，他回到了他的星球，因为那里有他最爱的玫瑰。就像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最爱的人，不管走多远，都会回到他们身边。”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我也能像小王子一样，去很远的地方吗？”
“当然可以。”何世清走过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好好读书，书会给你一双翅膀，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老校长指着书架上的书说：“这些书都是你们捐赠的，还有城里的爱心人士捐的，现在有两万多册了。孩子们每天放学后都来这里看书，有的孩子还会把书借回家看，看完了再还回来，可爱惜了。”他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登记本，“你看，这是借阅登记本，每天都写得满满的。”
苏苗苗翻开登记本，上面是孩子们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有老师的签名。她看到有个叫“小木呷”的孩子，几乎每天都借一本科普书，心里不由得一阵欣慰。
暖暖慢慢放开苏苗苗的手，走到书架前，拿起一本绘本《猜猜我有多爱你》，走到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身边，小声说：“我能跟你一起看吗？”
小女孩点点头，拉着暖暖的手坐在书桌前，两个小朋友一起翻看起绘本，时不时小声交流着，很快就熟络起来。
从学校出来，已经是傍晚了。她们按照木呷阿婆的指引，来到了她家的民宿。木呷阿婆的家已经改造成了一栋三层的木楼，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和三楼是客房。院子里种着几棵三角梅，开得正艳，红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快进来坐！”木呷阿婆的儿子扎西迎了出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我妈说你们要来，杀了一只土鸡，还采了山里的蘑菇，给你们做土鸡炖蘑菇！”
客厅里摆着一张大圆桌，上面已经摆好了几个菜：酸笋炒鸡、腊肉炒蕨菜、凉拌折耳根、清炒野菜，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砂锅，里面是土鸡炖蘑菇，香气四溢。
“快尝尝这个酸笋炒鸡，是我们自己腌的酸笋，配上自家养的土鸡，香得很！”木呷阿婆给苏苗苗夹了一块鸡肉，“当年你们在这里的时候，我还舍不得杀土鸡，现在不一样了，家里养了几十只，想吃就杀！”
孙婷婷尝了一口鸡肉，点点头：“好吃！比城里的鸡肉香多了，有嚼劲。”
扎西给何世清倒了一杯自酿的米酒：“何设计师，这是我们自家酿的米酒，度数不高，你尝尝。当年你们帮我们修学校，修公路，我们都记在心里。现在路通了，游客多了，我们开了民宿，卖些民族手工艺品，日子越过越好了。”
何世清喝了一口米酒，甜甜的，带着米香：“这是你们自己努力的结果，我们只是做了我们该做的。”
木呷阿婆叹了口气：“以前我们这里穷，路不好走，外面的人进不来，我们的东西也运不出去。孩子们读书也难，好多孩子读到小学就辍学了。自从你们来了，修了学校，修了公路，一切都变了。现在村里的孩子都能读到初中，还有几个考上了高中，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
晚餐在温馨的氛围中进行着，木呷阿婆和扎西给她们讲着村里的变化，从修公路到搞旅游，从种玉米到种茶叶，每一件事都透着对新生活的满足。何世清和苏苗苗也给她们讲着家里的事，讲暖暖的趣事，讲孙婷婷的庇护站，木呷阿婆听得直点头：“孙阿姨真是好人，帮了那么多可怜的女人。”
晚饭后，夜幕四合，山里的气温降了下来，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扎西在院子里点了一堆篝火，村民们听说何设计师和苏老师来了，都来到院子里，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几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姑娘跳起了苗族的芦笙舞，小伙子们吹着芦笙，歌声和笑声在山谷里回荡。
暖暖被这热闹的场面吸引了，跟着姑娘们一起跳舞，虽然动作笨拙，却学得有模有样，引得大家阵阵笑声。孙婷婷坐在篝火旁，和木呷阿婆聊着家常，手里拿着木呷阿婆织的围巾，不住地称赞：“阿婆，您的手艺真好，这围巾织得真漂亮。”
何世清和苏苗苗并肩坐在院子的石阶上，看着眼前的景象。篝火的光芒映在她们脸上，忽明忽暗。远处是夜幕下沉默而巍峨的象鼻山，轮廓清晰可见；近处是跳动的篝火，围着篝火跳舞的村民，还有追逐嬉戏的孩子们。木屋里透出温暖的灯光，洒在院子里，将每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还记得当年我们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吗？”苏苗苗靠在何世清肩上，轻声说，“也是这样的夜晚，我们住在阿婆的老房子里，漏风漏雨，晚上冻得睡不着，就坐在火塘边聊天，说将来一定要让这里变个样。”
“记得。”何世清搂住苏苗苗的肩膀，声音温柔，“你说，要让这里的孩子有好学校上，有好书读；要让这里的路好走，让村民们能把山里的东西卖出去。现在，我们都做到了。”
“是啊，都做到了。”苏苗苗抬头看着天空，繁星满天，比城市里的星星亮得多，也密得多，“你看，星星还是当年的星星，山还是当年的山，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何世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繁星点缀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钻。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摩挲着苏苗苗的鬓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山河依旧，但我们的灯火，暖了。”
苏苗苗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依偎在何世清怀里，感受着她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她知道，何世清说的“灯火”，不仅仅是木屋里的灯光，更是孩子们读书时眼里的光，是村民们脸上的笑容，是她们一家人相互守护的温暖，是她们用爱和坚持点燃的希望之光。
暖暖跑累了，扑进孙婷婷怀里，孙婷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糖果，给暖暖和周围的孩子们分了下去。孩子们拿到糖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嘴里说着“谢谢外婆”。
木呷阿婆端来了热乎乎的野生蜂蜜水，递给何世清和苏苗苗：“喝点蜂蜜水，解解乏。这蜂蜜是我们自己养的蜜蜂采的，甜得很。”
苏苗苗喝了一口蜂蜜水，甜丝丝的，暖到了心里。她看着眼前的一切：跳动的篝火，欢快的歌声，温暖的灯光，还有身边爱人的体温，突然明白，这就是她们一路走来，所追寻的最圆满的答案。
山河无言，见证着岁月的流转；灯火可亲，温暖着人间的温情。只要心中有爱，有坚持，有对美好的期盼，无论山河如何变迁，总能点亮属于自己的那片灯火，温暖自己，也照亮他人。
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篝火渐渐小了，村民们陆续散去，院子里恢复了宁静。暖暖躺在孙婷婷怀里睡着了，呼吸均匀。何世清和苏苗苗并肩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相视而笑。
山河依旧，灯火可亲。这便是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