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在石辰阳这里,是以一次次元磁之力的枯竭、心神透支的眩晕和左臂那锥心刺骨的剧痛来标记的。五日过去,他如同一个最固执的工匠,用着最钝的刻刀,在坚不可摧的顽石上,进行着水滴石穿般的雕琢。
进展依旧缓慢得令人发指。若非他以神魂内视,能够清晰地“看”到左臂骨骼表面那原本如同附骨之疽的暗沉煞气,确实被清理出了约莫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他几乎要怀疑这一切努力是否只是濒死前的幻觉。这片区域的骨骼,虽然依旧布满被侵蚀的痕迹,但至少不再主动散发阴寒,血肉的刺痛感也略微减轻了一丝。
但这微小的成果,代价是巨大的。他整个人瘦削了一圈,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长期失血和心力交瘁交织的灰败。芸娘送来的食物,他往往只能勉强咽下几口流质,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恢复、引导、驱煞、再恢复的痛苦循环中。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原本稳步向元磁剑骨第一重后期圆满迈进的修为,因为这持续的、近乎涸泽而渔的消耗,反而隐隐有了一丝倒退的迹象。
变强之路,似乎不仅停滞,甚至开始了倒退。唯一的“好”,便是那指甲盖大小的区域,以及在这个过程中,他对元磁之力那微弱气流的操控,似乎变得更加精细了一点点,仅此而已。
就在石辰阳于痛苦和坚持中挣扎时,金石队那间阴暗的囚室内,雷山的生命之火,已到了熄灭的边缘。
煞气彻底失去了控制。暗金色的纹路爬满了他裸露的皮肤,甚至向脸庞蔓延,他的双眼完全被猩红占据,理智的光芒正在迅速消散,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人类的嘶吼,而是纯粹野兽般的咆哮。玄铁锁链被他疯狂挣扎的力量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石柱上都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钱老鬼站在囚室外,透过狭小的观察孔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丝计划偏离掌控的烦躁。“废物!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对身旁一名心腹吩咐道:“看好他,等他彻底失去理智变成怪物,就立刻处理掉,做得干净点,别留下把柄。”
“是。”心腹恭敬应道。
然而,就在钱老鬼转身欲走的刹那,囚室内异变陡生!
原本疯狂挣扎的雷山,动作猛地一滞,那双猩红的眸子深处,竟回光返照般,强行挤出了一丝属于他本人的、充满痛苦与决绝的清明!
“青……木……”他喉咙滚动,发出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下一刻,他体内那狂暴到极点的雷火灵力,连同那侵蚀入骨的凶戾煞气,被他以最后残存的意志,以一种毁天灭地的方式,轰然引爆!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从金石队驻地深处传来!整个沉沙营都为之震动!那间坚固的囚室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瞬间崩塌,烟尘混合着雷火与煞气的残余能量冲天而起!
强烈的能量波动甚至穿透了距离,让正在艰难引导元磁之力的石辰阳心神一颤,差点失控。他猛地睁开眼,望向震动传来的方向,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心悸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永远地消失了。
……
营地中心,那座由三大队共同维护的、象征着营地最高权力的“议事石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柳青青坐在青木队的席位上,脸色依旧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她对面,坐着金石队队长金不换,一个面容阴鸷、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修为赫然是炼气九层巅峰,气息比柳青青全盛时期还要浑厚几分。另一侧,则是血狼队队长洪屠,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身煞气,修为同样是炼气九层,目光在柳青青和金不换之间逡巡,带着审视与算计。
柳青青刚刚陈述完葬兽谷之行的所见,包括上古封印阵眼、尸傀仪式、雷山断后以及石辰阳重伤等关键信息,略去了残魂和石辰阳具体手段的细节。
“……情况便是如此。”柳青青声音清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痛,“那封印下的存在,其意志已能渗透而出,操控尸傀,侵蚀封印。若不及时采取措施,沉沙营必步望丘城寨后尘!我提议,立刻集结营地所有力量,筹备物资,并尝试向外界求援!”
“哼!集结力量?求援?”金不换冷哼一声,手指敲击着石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柳队长,你仅凭一面之词,就要让整个营地为你青木队的冒进行动陪葬吗?葬兽谷乃是绝地,上古传说虚无缥缈!谁能证明你们看到的不是幻象?谁能证明不是你们贸然触动禁忌,才引来了尸傀异动?”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柳青青,语气咄咄逼人:“更何况,你们队那个石辰阳,身中诡异煞气,据钱主管汇报,其伤势与寻常尸傀所伤截然不同,充满不祥!焉知他不是被那谷中邪物侵蚀,成了引祸的媒介?还有雷山,他为何独独失踪?是否已遭不测,或是……已然变异?”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了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
殿内三人脸色皆是一变。
很快,一名金石队队员匆匆入内,在金不换耳边低语几句。金不换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随即又化作一丝阴冷的笑意,他看向柳青青和洪屠,沉声道:“刚得到消息,我队关押的一名疑似被煞气侵蚀、濒临变异的囚犯,刚刚失控自爆身亡。经查证,此人……正是失踪的雷山!”
此言一出,柳青青娇躯剧震,脸色刹那惨白如雪,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滔天的悲愤!她死死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洪屠也是瞳孔一缩,看向柳青青的目光多了几分疑虑。
金不换趁热打铁,语气带着痛心疾首的意味:“柳队长,你看!这就是贸然行动的后果!雷山如此悍勇之人,竟也落得如此下场!那石辰阳身上的煞气比雷山只重不轻,留他在营地,便是留着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毒瘤!为营地安危计,我提议,即刻将石辰阳隔离控制,严加审查!同时,取消一切对葬兽谷的冒险行动,固守营地,静观其变!”
局势,瞬间对青木队和石辰阳,变得极其不利。雷山的“自爆”,成了金不换手中最有力的武器。忠诚的血液,在冰冷的权谋面前,似乎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柳青青看着金不换那义正辞严的嘴脸,又感受到洪屠那摇摆不定的目光,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对雷山牺牲的巨大悲痛,几乎要将她淹没。
便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
“金队长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木老在苏婉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入了议事石殿。他脸色依旧憔悴,但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智慧。
“老朽以性命担保,石辰阳所中之煞气,虽诡异,却并非失去理智之兆,其神魂清明,意志坚韧,仍在与煞气抗争。至于雷山之事,真相如何,恐非金队长一面之词所能定论。”木老目光扫过金不换和洪屠,最后落在柳青青身上,微微颔首,传递着支撑的力量。
“当务之急,非是内耗,而是应对那葬兽谷之劫。老朽愿以残躯,再探谷边,印证情报真伪,并尝试布置预警阵法,为营地争取时间!”
木老的突然出现和掷地有声的话语,暂时打破了金不换营造的绝对压力,让僵持的局势,再生变数。